風吹過, 枝葉沙沙,一片枯葉從樹上打著轉飄落。英王伸手接住枯葉,望著眼前眉目堅毅, 自信飛揚的少年, 眼神有些恍惚。
仿佛是一個輪回, 曾幾何時,他也在這個年紀, 將將十五, 意氣風發, 非卿不娶,一切艱難險阻都視為無物。卻在現實麵前狠狠栽了一個跟頭,頭破血流,萬劫不複。如今,他已過而立, 心愛的姑娘卻還在待嫁之年。求娶之人換成了自己最器重的侄兒, 自己倒站在了被求的位置。
那是他曾經的妻子,他願傾儘一生去守護的人。他真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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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夫人是在太一殿後的小花園裡找到輕城的。
月桂樹下,落花滿地,香氣襲人。宮人遠遠地散開,輕城獨自坐在樹下的石凳上, 一動不動,單薄的背影纖弱得令人心疼。
夏夫人猶豫良久, 終於慢慢地走近她, 仿佛怕驚動她般, 輕輕喊了聲:“公主。”
輕城緩緩回過身來,桃花眼尾微微泛紅,仿佛剛剛哭過。
夏夫人的心一下子疼得無以複加,含淚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她今天先去了長樂宮看夏淑妃,和夏淑妃一起過來,到得晚了些。等到她來,事情已經結束,迎接她的,是眾人暗地裡打量的眼神與隱晦的私語。
有平常交好的夫人偷偷告訴了她原委,她立刻急了:公主秉性柔弱,雖然表麵做出了堅強的模樣,暗地裡還不知該有多傷心呢。知道輕城在事情發生後就躲在了小花園,她忙找了過來。
輕城沒有回答她,起身叫了聲:“姨母。”
夏夫人的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公主,你是在怨我嗎?你怨我是應該的,是我們當年對不起你,沒能留下你。我身為母親,卻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輕城道:“姨母不必自責,陛下要帶走我,薑家身為臣子,豈有反對的餘地?”
夏夫人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當年……”她忽地噤口,隻是不停流淚。
輕城心生狐疑:“當年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自從逼嫁事件發生後,她一直想找夏夫人好好談一談,卻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件打斷,便是兩人在一起,也找不到單獨談話的機會。今日,她終於可以好好問一問了。
以宣武帝的身份立場,根本沒必要說謊騙人。顯然,宣武帝所說的就是他認為的事實。而聽夏夫人的口氣,事情顯然沒這麼簡單。再聯想到當初夏淑妃被鄭麗妃要脅的事,這其中必定還有貓膩。
夏夫人臉色微變:“公主不要問,這事你知道了沒有好處。”
輕城心頭一沉,開口道:“姨母知不知道鄭麗妃威脅淑妃娘娘的事?”
夏夫人茫然。
輕城道:“那姨母又知不知道,當初淑妃娘娘在鄭氏的威脅下,差點把我嫁給鄭瀟。”
夏夫人臉色大變,失聲道:“她竟敢!”
輕城奇道:“她為什麼不敢?”
夏夫人目光變了幾變,再次緘口不言。
輕城的神色冷了下去:“姨母請回吧。”
夏夫人傷心地喊了聲:“公主!”
輕城道:“你既什麼都不肯說,又何必來見我?”
夏夫人掩麵,泣不成聲。
輕城頭痛不已,夏夫人這個性格,還真是和曾經的榮恩如出一轍的柔弱,說不得,碰不得,輕不得,重不得,嬌弱得叫人生起無從下手之感。
她也沒法當真對夏夫人狠下心來逼迫。
看來,從夏夫人口中是問不出什麼了。可不搞清楚,這件事始終是個隱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發作了。
正思忖著,一道聲音響起:“夫人,原來你在這裡。陛下召見。”卻是宣武帝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過來,對夏夫人行了一禮道,“國公爺已經過去了。”
夏夫人擦了擦眼淚,望著輕城嘴唇翕動了下,終是什麼也沒說,跟著小太監走了。輕城歎息一聲,正要離開,身後忽然一個帶笑的聲音叫她:“姐姐。”
她一回頭,就看到趙璽眉眼粲然地站在她身後。
自從生辰那日,兩人又有好幾天沒有見麵。輕城忽然發現,自己竟是想念他的,想念他生氣勃勃的模樣,想念他這股天不怕、地不怕,仿佛天下無論什麼難事到他手中都會迎刃而解的自信勁兒。仿佛和他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