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落,重重殿宇隱沒在夜色中,次第亮起橘色的光。乾宇宮中,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碎瓷聲,隨即,趙昶暴怒的聲音響起:“滾!”
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碎裂聲,隨即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褚六娘鳳眼含淚,蒼白著臉,衣衫不整地從裡麵退了出來。她的額角似乎被什麼磕到了,腫了一大塊;沒來得及掩好的衣襟內,依稀能看到雪白的肌膚上青一道,紅一道的,分外可怖。
鄒元善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娘娘,奴才讓人送您回去。”
褚六娘閉了閉眼,將眼淚逼了回去,麵上神情一片冷然。她自己動手將衣襟理好,又理了理鬢角,這才開口道:“不必,我自己回去。”
她此時心亂如麻,怨憤難消,不想讓乾宇宮的人看見自己失態。
趙昶自從那次受到重創,便不大行了,四處延醫問藥,試圖重振雄風。前兒也不知哪來的江湖術士,獻了幾丸藥給他,他用了竟有了些效果,興致勃勃地拉著她要試。
結果不過一息,便又疲軟下來。他不甘心,再要服藥。她卻覺得藥物霸道,多服隻怕要損失身體,好意勸說了幾句。哪知他非但不領情,反而在她身上又淩虐了一番。
這個人,當真是沒救了。褚六娘後悔極了:她剛剛為什麼要多嘴,讓他去死不好嗎?
鄒元善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再勸,親自拿了披風過來給她披上。她攏了攏披風,拉低風帽,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鄒元善歎了口氣:這位娘娘看著柔和,其實也是個倔脾氣。萬歲爺這幾個妃子,也就她吃的苦最多,偏偏她還不肯服個軟。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殿中。幾個小宮女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趙昶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胸口起伏,顯然氣得不輕。見他進來,恨恨問道:“那賤人走了?”
鄒元善應了聲“是”,又勸他道,“陛下,您就算生氣,也當看著太後麵上,何苦總是和娘娘置氣?”
趙昶氣道:“那賤人竟敢嘲笑朕,說朕便是吃了仙師給的藥丸也是無用……”他氣得說不下去了。
這話鄒元善卻不敢接。這件事是趙昶最大的秘密和忌諱,上一個敢亂接話的宮人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趙昶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咬牙切齒地道:“朕遲早要殺了那個胡兒。”
鄒元善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趙昶的麵容越發扭曲,獰笑道:“他不是能的很嗎?那又如何,他的王妃還不照樣被朕睡了?他加諸於朕的羞辱,朕遲早要統統還給他。”
他驀地站起,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開口吩咐道:“擺駕,去甘泉宮。”
鄒元善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低頭應道:“遵旨。”
褚六娘站在拐角處的陰影中,看著幾個宮女太監簇擁著趙昶,一點燈火往甘泉宮的方向走去。
甘泉宮中住的,是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榮恩公主,曾是皇家的養女,卻先嫁榮王,再嫁趙昶。據說榮王對她一往情深,便是趙昶,自接她入宮後,對她也是寵愛有加。
當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受人喜愛的。
褚六娘不由想起當初榮王廢了趙昶時狠辣無情的模樣:這樣的人,會甘心妻子被奪嗎?
她出了半天神,歎一口氣,正要舉步回宮,忽然嚇了一跳。她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隊人,個個穿著黑衣,帶著刀兵,隱藏在無邊的夜色中,也不知有多少人。為首的那人身姿挺拔,五官深邃,俊朗不凡,赫然是她剛剛還想起過的榮王。
趙璽望向她,目光森森:“褚側妃,又見麵了。”
褚六娘的心撲通撲通亂跳:榮王當真是好本事,這麼多人,究竟是怎麼偷偷潛進宮的?她顧不得糾正說她已經不是側妃這種話,急急開口問道:“您是來找陛下的嗎?”
趙璽點頭:“不知褚側妃可知他去了哪裡?”
褚六娘脫口而出:“我知道,他去了甘泉宮。”
趙璽意外,他還以為要嚴刑逼供,沒想到褚六娘竟如此配合。忽然想起上次他進宮揍趙昶時也是如此,褚六娘甚至還幫著踩了兩腳。
褚六娘見他不說話,心中忐忑:“甘泉宮在哪裡,殿下應該知道吧?”
趙璽回過神來:“知道。”
褚六娘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甘泉宮如今是那位在住。”
“哪位?”趙璽剛剛問出就反應過來,臉色驟沉,目中頓時殺意翻湧。
他向前跨了一步,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褚六娘抬了抬下巴道,“還需要本王幫忙劈暈嗎?”
褚六娘打了個寒噤,心知自己不暈他大概是不能放心的,顫聲道:“有勞殿下了。”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宮中的道路上,遇到巡邏的禁軍,人多便及時繞開,人少便直接全殲,一路行去,竟無人發現他們潛入宮中。
走不多遠,甘泉宮出現在眼前。
趙璽做了個手勢,身後跟著的人立刻四散而開,融入夜色中分彆潛入甘泉宮。片刻後,他聽到幾聲鳥鳴,知道裡麵的暗衛清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步步緩緩走入宮中。
殿門外,宮女內監倒了一地。鄒元善倒還清醒著,被反綁在廊柱上,堵上了嘴,看到他殺氣騰騰地走進來,恐懼地睜大眼睛,拚命想要發出聲音,卻哪裡能夠。
趙璽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眉目含煞,徑直走進殿中。
空氣中飄著和合香的味道,隱約有女子嬌媚的喘息聲傳來。轉過屏風,但見床帳低垂,人影晃動,地上衣物散了一地,分外曖昧。
趙璽的手不易察覺地顫抖起來,眼尾發紅,腳步竟似有千鈞重。
帳中忽然傳出一聲笑來,嬌媚得仿佛能掐得出水來:“陛下,你怎麼會這麼多花樣?”
趙昶氣喘籲籲的聲音響起:“比趙璽那胡兒如何?”
女子嬌笑道:“自然是您更……”她忽然一個轉折,嗔道,“我偏不告訴你。”
趙昶氣道:“你這個小妖精,看朕怎麼收拾你!”
趙璽臉色奇異地看著帳中,忽然就鎮定了下來,疾步走向床榻,猛地掀起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