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眼見贏官兒躺在床上滿臉酡紅, 全身發熱還昏迷不醒的樣子,她立刻就心疼不已了起來。想抱著兒子去找就九春師醫治。
與坐在床沿邊的薑寧不同,瀛寰隻是站在一旁好似冷眼旁觀地看著,極為冷靜的告知薑寧,“太玥不用緊張, 官兒是因為年紀過小又誤吸食了魘花的緣故, 才會有如此反應。你讓他自己熬過去就好了。”
聽著瀛寰嘴裡這無所謂的態度,薑寧就隻感心裡來氣, 平日裡他對兒子冷淡嚴厲一些也就算了。現在兒子都病了, 哪有做父親的還不多關心一下,還能站在原地平心靜氣的。
魘花天生有惑人擾亂心智的能力,內心與體質修練強大到, 如元嬰修者甚至是元嬰以上的修真者, 都能逐漸受到影響腐蝕毒化。更何況僅是個初入築基的孩童呢?
連身高都沒長到多高,心性與體格隻可能更容易讓魘花侵蝕。
在魔域,那些被奴役在山脈中采摘魘花的許多孩童裡麵, 就有因為在天長日久無法避免的吸食之下,而落得了一個沉屙纏身,或者乾脆就心性癲狂到要自殘的結果。然而那還僅是天然的魘花香味,現如今贏官兒吸進去的可是提煉過的魘花熏香,效果的恐怖可想而知。
“你走開!”薑寧隻要一想到這禍害東西是被自己拿出來, 讓贏官兒誤吸進去的, 她就悔恨交加。
“好了, 好了。知道你擔心兒子安危, 我抱著他去九春師那裡就行了。你也是剛吸食過魘花香味的身體,太玥還是多休息。”後繼無力與狂躁不安,隻是魘花最淺的副作用。
“我不是才被你‘舒緩’過了嗎。我沒事,我要自己帶官兒去。”薑寧不放心把懷裡的兒子,交給這個不儘心儘責的孩子父親。
“哦?”然而瀛寰的關注點根本就不在兒子身上,“柔奴所說的舒緩一詞,為夫覺得很是恰當傳神。”還有心思去逗逗薑寧,“就是不知道柔奴,對於舒緩的過程記得可否清楚明白呢?”
“天罡正法,一氣神和,持寒降雪,聽吾敕令!去!”
隻聽得薑寧隨口念了一句天罡法咒,那碗大的冰雹就砸到了瀛寰腦袋頂上去了,而薑寧的人連看都沒有多看瀛寰一眼,抱著贏官兒扭頭就走了。
真是可氣可惱,他居然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失去法力的普通人?任由他嬉笑調戲的?
瀛寰隻能在愣了一秒後,選擇自己主動把砸人的冰坨子給拿了下來,然後歎了一口氣,追著在走遠的薑寧後麵喊道,“太玥慢點走,為夫陪你一起去。”
聽見瀛寰在後麵追趕的喊話聲,薑寧反而走得更快了,都已是疾步小跑了起來。哼,誰要你陪!你不是自持是最冷靜的人嗎?現在就該好好被冰坨子給凍一下,凍到天荒地老,冷靜又凍人。
……
九春師有一尊寶器,名喚研山石,說是石頭其實是一方香爐。香爐形似山巒,就叫研山。被九春師放在了方寸島玄真太元殿內,終日不間斷地在香爐裡燒著沉香。
薑寧因為今天才吃過熏香的虧,以至於現在一聞著熏香的味道就沉下了臉色,讓人一看就知道她的不高興。
瀛寰伸手過來想拉她的小手,都被她給躲開來。看來是真的是正在氣頭上。
然而九春師在診治過贏官兒後,卻一直不曾開口,隻坐在贏官兒的床邊不知道是在考量著什麼。
這讓薑寧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很不好受。做娘的心,總是記掛在孩子的身上,薑寧不得不平複了自己的心情後,才跟九春師催問道,“九春師學長官兒到底怎麼了,您怎麼看過官兒後,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昔日薑寧身受天陰之體影響,危及性命的時候。薑寧都沒見過九春師有如此反應,現在難道說贏官兒的狀況比當時的自己,來的還要危險嗎?
“身體並無什麼大礙,等他自己醒來了就好。”九春師淡然開口,穩住了薑寧的心。這句話他是朝著薑寧說的。
瀛寰連忙站出來,接著安撫著薑寧,“都說沒事了,看把太玥急的。現在可以放寬心了吧……”
可薑寧還是覺得哪裡不對,身為女性的敏感讓她覺得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她仍舊不夠放心,“九春師學長,官兒真的沒有什麼嗎?隻是小問題?”
九春師知道是瞞不住的,更沒有隱瞞的必要。他從床邊起身了,這一句是看向瀛寰才說的,“身體是無礙了。隻是築基蓮子已被魘花之毒所染,修道結丹今生是無望了……”
一句判了修真者生死的話,此刻由九春師的嘴裡說來,是這樣的輕描淡寫。
乃至薑寧在怔了怔後,才能回過神來,“學長是說,官兒今生無法結丹了嗎?”
她都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時,話音都是輕顫的。
心動期者,壽元頂天兩百年。可如若不能凝結金丹,將永遠止步於金丹期前,就算拿無數天材地寶去堆砌他,說到底這在修真的世界裡來說,也不過是個空活兩百年的普通人。
“你可以讓他做個幸福的普通人,也可以讓他選擇去做個魔修。既然魘花之毒已入道心腐蝕,也可以徹底腐蝕墮入為魔。”九春師給出了最為理性建議,卻在最後一刻提醒著薑寧,“但是太玥學妹你要想好,如果三島方外宗掌教大人的獨生子成了一個魔修。學妹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嗎?”
含章神君將永遠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來,道修會鄙夷他,說你看他的親兒子墮落成了一個魔修。魔修會譏諷他,說你看他的兒子都去修魔成了魔修。
甚至於,在方外宗內瀛寰都將要受到口誅筆伐,也許會在聲討與反對的勢力下,卸下掌教真人的位置。
贏官兒也會麵對與原劇本中不同的情況,書中他是在斬殺了魔域大王子後自願入魔,是自己選擇了持殺虐心,發誓要蕩平天下。現在卻要淪落到,為了能修真不得不去入魔。
二者在自願與被迫下,有著天壤之彆。自尊心強如贏官兒,真能接受如今的現狀嗎?
會落得如此境地,皆是因為我薑寧,在不不曾了解後果的情形下就敢任意妄為。她隻要想到這一點,想到書裡那樣驕傲的男主角,還是她的親生兒子,如今卻要毀到了自己手上了。
在九春師給出了如此現實又理性的建議。一想到這個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結果,薑寧就連站都無法站穩了。
瀛寰扶住了她,拿手攬住了薑寧肩,他在對她說著未來最好的一麵,“不是還有兩百年時間嗎。太玥還怕我,兩百年都找不出一個能救我們兒子的方法嗎?太玥豈非忘了,天陰之體本無法治愈,還不是被為夫破解了麼?”
瀛寰讓薑寧愣神的雙眼去好好看著他,去相信依靠他,“我是神器乘黃劍的主人,道域的含章神君,人人都要仰視的三島方外宗掌教真人。是你的檀郎。這世上,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他微微笑了一下,“既然是為夫能辦到的事情,太玥又何苦過多傷神呢?豈不知,這是折磨你的檀郎呀。”
九春師把薑寧的懊悔與自責看在眼裡,也一同把掌教大人的深情繾綣還有自負看在眼裡。此時的九春師因為知道過多的事情,唯有保持沉默,隻能選擇了沉默。
與瀛寰保有的自信不同,薑寧看著仍在沉睡中的贏官兒,她拒絕了瀛寰最好的提議,“不,等官兒醒來後,讓他自己決定吧。”
她想把命運的選擇權,交托到她兒子自己的手中。作為母親,她可以支持她兒子所選擇的道路。如果沒按劇情所發展的那樣走下去,如果違背了天道,如果真有天罰。
請降誅在我薑寧,薑太玥的身上。因為一切都皆因我而起,理因皆歸我背負。
……
醒後的贏官兒並未感覺到身體裡麵的變化,他反而有些慶幸自己被感染了魘花之毒。讓他能一睜眼就見到了母親那殷切的期望,還有慈愛的目光。
後薑寧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贏官兒的身邊,忽視了瀛寰那可妒可怨的眼神。
“娘親的意思是讓官兒自己選擇嗎?是做一個可以活兩百年的普通人,或者從此刻開始就棄道從魔,做一個魔修嗎?”贏官兒的桃花眼裡,透著孩童般的天真無邪。
“官兒如果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娘親都也可以解釋給你聽。”薑寧怕贏官兒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懂這個選擇對於他的人生來說,將有多麼的重要,“或者官兒有什麼彆的更好地辦法,也可以跟娘親講哦。”最後一句話,是薑寧用來安慰贏官兒的。
卻想不到贏官兒果然有自己的想法,比他的父親來得更為自負的想法,“我覺得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啊。娘親為什麼不能相信官兒,在結丹之時自己可以克服了被侵蝕的魘花之毒,自己能戰勝了魔氣呢?”
這是近乎可笑到荒謬的想法。卻讓薑寧笑了。
這一刻,薑寧在驚喜中發現,她以為她看見了《道魔可逆》這本書的結局。她一直期望的結局——
男主角贏官兒在最後,自己突破了入魔的自己,恢複了應有的理智與仁心,跨越了世俗所規定的道修與魔修的屏障。真真正正做到了,道魔皆可逆,自在隨心轉,不受外物約束的修仙者。
薑寧在欣喜之下,親吻了贏官兒的額頭,“看來是娘親錯了。你能這樣想,為娘真的很高興。你真的是娘親的好官兒。”是啊,她怎麼沒想過這一點。不去相信這個天道的親兒子,能在逆境中重生。他可是真的男主角,自己值得驕傲的兒子。
贏官兒微笑著,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母親的讚譽,驕傲著一張小臉,接著道,“所以娘親無需再為我擔憂了……”他又轉成哭喪了一張臉,“娘為官兒擔憂惆悵,官兒是很開心娘能這樣關心我。可是一想到娘親會不開心,官兒隻會更難過了……”
薑寧被贏官兒的表情變換惹得發笑了起來,這是她自贏官兒被魘花感染後,第一次笑出來,“你呀,你這點怎麼跟你爹一個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