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淩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可在捕捉到醫院這兩個字眼後,他一反常態地沒有拒絕,下意識點了點頭。
因為他的脖頸太痛了。
像是被熱油從上到下火辣辣地澆過,已經從最開始麻木大片的鈍痛,變成現在尖銳而強烈的刺痛。
若不是方才女警官見他太虛弱,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林淩說不定早就撐不住了。
直到上車過了好一會,林淩才緩過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錯過的重點。
大概,簡辭那句話的重點不是醫院,而是誰送他。
他和簡辭,與其回影視城麵對各類狗仔瘋狂打探無處可避,倒不如去醫院緩一會兒躲清靜。
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簡辭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
不一會,就到了醫院。
醫院這個地方,在林淩腦海裡,幾乎沒留下什麼好印象,似乎不幸的事都發生在這裡。
走廊白熾燈晃眼睛,四周隱隱飄著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簡辭鼻翼微吸,轉頭想問林淩怎麼樣,卻看見林淩對著窗外發神,半垂著眼睫,像沒睡醒一樣,給人一種憂鬱又散漫的感覺。
“進去吧。”簡辭推開門。
林淩掀起眼簾,“嗯。”
林淩進去後,門又關上了,簡辭收回視線,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這個人怎麼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他想。
驗傷的流程並不複雜,檢查完後醫生又給林淩開了些藥,讓他最近幾天多注意。
餘囂傑可以說是下了死手,林淩診斷結果還是有些嚴重——頸部軟組織挫傷,挫傷導致喉嚨水腫、充血,所以林淩出現了吞咽特彆痛的情況。
並且林淩皮膚白皙細嫩,在和餘囂傑猛烈的糾纏下,他皮下毛細管破裂,側頸上是一大片猙獰的紅紫色,醒目並且有些嚇人。
檢查時間有不長,林淩拿著藥出來的時候,簡辭還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簡辭戴著黑色口罩,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灰色風衣,他背靠座椅,頭揚起微微抵著身後牆壁,長腿無處安放有些局促,似乎是在閉眼小憩。
林淩站一旁,沉默了片刻,略微抬眼,打量著身前的人。
簡辭似乎具備著作為藝人,或者說是作為聚光燈下大明星應該有的一切,肩寬窄腰,翹臀長腿,肌肉線條緊實流暢,整個人矜貴醇華完美身形,完全符合這個時代大家嚴苛到極致的審美。
林淩能清楚地看到簡辭胸膛起伏,輕微且均勻地呼吸著。
說不上來什麼感覺,林淩覺得,簡辭這樣的人無可挑剔,他的身世背景和能力成就,在他周圍縈繞著亮眼的光環,一踮腳就是彆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所以似乎連他善意的舉動,都會讓人覺得是賜予。
腦海深處像被火苗點燃似的,躥出許多熟悉又恍惚的記憶,林淩垂下眼睫,本想往前的動作,微微一滯。
可那又如何呢?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林淩似乎在落寞中自我厭倦,在微妙地發泄著什麼。
也就在這時,簡辭換了個姿勢,察覺到林淩走近,他睜開眼,起身問道:“看好了?”
林淩語調還是一如往常的素淡:“好了。”
簡辭看到林淩手中的藥,遲疑了幾秒,“現在要抹嗎?”
林淩有些不確定,神情迷惘:“這裡……你?”
簡辭似乎也覺得剛剛的話有些唐突,瞥了眼一旁的空房間,解釋道:“你有些嚴重,早點上藥比較好,自己也不方便抹,石一在樓下,我等會兒就要走。”
林淩遲疑了幾秒,意識到簡辭可能誤會了。他其實應該拒絕的,然後禮貌地為今天的事情道謝,然後離開。
可是他說不出口,眼神躲閃了一下,心裡有那麼一絲的抗拒,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他覺得簡辭這個人真的很神奇很微妙。
任何動作從他的手裡做出來,是渾然天成的理所當然,仿佛對自己的行為有完全合理的理由,並且自己絲毫不感覺尷尬。
房間內,得到林淩淡淡的準許,簡辭將林淩披著的外套揭開,露出撕開的薄襯衫和脖頸紫紅色的傷痕。
傷痕有些嚇人,隱隱約約能看見那個人渣的指痕,猙獰又脆弱地出現在皮膚上,有些地方還破了皮,慶幸的是沒有流血,比較好處理。
刺痛中的皮膚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林淩不禁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簡辭動作很輕,可是沾著生理鹽水的棉簽碰到皮膚的一瞬,林淩還是戰栗了一下。
疼。
受傷的地方像是冒著火一樣,林淩差點沒忍住低哼一聲。
簡辭:“消毒。”
林淩:“好。”
感受著脖頸上冰涼的觸感,林淩似乎是好奇,又似乎是為了緩解尷尬,小心翼翼地問道:“簡辭……簡老師,你認識我?”
簡辭:“聽石一說過。”
林淩:“嗯。”
緊接著,林淩又倒吸了口涼氣,消毒完開始上藥後,痛感如同電流般,以脖頸為中心在身體蔓延,疼得發麻。
簡辭動作忍不住更輕了,他似乎能感受到手下細微的顫抖,瑟縮又忍耐,像是一碰就會破碎的冷美人。
低頭上藥時,簡辭能看到林淩耳垂上有一粒小痣,很小,微不可察,似乎隻有十分接近的時候才看得見,和肩胛骨上的紅色小痣遙相呼應。
簡辭突然想摸一下,試一下林淩的反應。
但是卻忍住了。
林淩垂著眼,緊抿著唇,他唇線單薄又漂亮,有種不同尋常的厭倦和倔強,整個人像是看透浮華,未曾向塵世回頭施舍半分眼神,頹廢散漫的美。
離群索居的氣質。
簡辭這才發現林淩眼型狹長,眼球很靠上,是常說的三白眼。
正常人眼白隻能露出左右兩麵,但是厭世眼卻能露出左右下三麵,上眼皮略微遮掩住瞳孔,看上去漫不經心。
有些漠視,又有些離經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