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2 / 2)

黑鳥落在枝頭,落在墓碑上,一對對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黎臻抬眸瞧了瞧,朗聲道:“你們果然是羅刹鳥,不過,我不是來消滅你們的,我是來談判的。你們中間誰認識翟家的女兒?”

宋映白發現這些羅刹鳥並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想想也是,上次是因為他阻止羅刹鳥攻擊那個小妹妹,才被襲擊,其實羅刹鳥的目標從來不是外人。

他稍微冷靜了點,不過很奇怪,黎臻要談什麼,許諾給翟家的女兒立祠堂,超度她的亡靈,讓她饒過駙馬嗎?

這漫天的黑鳥中,突然有一隻急速的落在了他們麵前,撲棱著翅膀,“你們要談什麼?”

黎臻道:“我在來的路上,見到了李家的人,他說翟家盜取了李家的風水,而據我所知,有一種妖術可以做到盜取彆人家的風水,但是想妖術奏效,就要將自家至親骨肉埋到對方家的墳塋中。

所以我懷疑,應該有一個翟家的女兒,被殺死後,作為妖術的關鍵葬進了李家的墳地裡。而這個女嬰不甘心,怨氣鬱積,可因為墳墓牢固,它一直出不來,終於上個月此處發生了一場小地震,讓墳墓裂開,它橫空出世,怨氣化作了羅刹鳥。”

宋映白看向黎臻,心說你知道這麼多,居然不跟我說,倒是很有閒心質問我斷袖的事情,你真行啊。

這隻黑鳥銀鉤似的利爪,使勁抓撓著土地,恨道:“沒錯!上百年了!我還記得當初被父親溺死的情景,我還記得我被孤零零埋進李家墳地的痛苦!我都記得!踏著我的鮮血換來的富貴,我為什麼不能毀掉?!”

而這時樹枝上落著的其他黑鳥,咕咕發笑,一起附和,“毀掉,毀掉,我們享受不到的,彆人也休想。”

宋映白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你要嚇唬準駙馬,對嗎?我猜你可能想每個月都出現一次,讓他疑神疑鬼,讓他痛苦,最後……”如果他是一隻充滿怨恨的羅刹鳥,他會怎麼做呢,稍作代入,他就有了結論:“你想在大婚當日,啄走他的眼睛?”

他驚看黎臻,發現他一臉的淡定,應該早就猜到了。

羅刹鳥見計劃暴露,隻愣了下,就以一副豁出去似的語氣怪笑道:“是啊,哈哈哈哈,來阻止我吧,你們是朝廷的人吧,看你們能不能抱住駙馬的眼睛?”

嚴格來說,舉全國之力,在成婚當天,應該是能保住駙馬的,但是婚後呢?

總不能天天嚴防死守,一旦有差池,駙馬成了瞎子,倒黴的是公主。

宋映白看向黎臻,他是皇帝的姑表兄弟,跟永嘉公主就是姑表兄妹,從親戚這層看,他應該也不想讓公主嫁給一個瞎子。

就知道黎臻這麼主動管羅刹鳥的案子,不光是為了他。

果然就聽黎臻道:“可是如果你在大婚當日啄瞎了翟永的眼睛,他既然拜過堂,那麼就是駙馬,這輩子都享受駙馬的俸祿和待遇。”

“我不管!我要他的眼睛——”黑鳥大叫。

周圍的黑鳥一起叫喚:“要他的眼睛!要他當瞎子!”

宋映白發現黎臻不愧是當官的,很有官威,臨危不亂的擺了擺手,示意周圍安靜,繼續道:“他眼睛瞎了,也是駙馬,說不定皇帝可憐他們夫妻,還多賜給田地,讓他們過得更富裕,雖然眼睛看不到了,但嘴巴能吃,耳朵能聽,地位也在,日子會過得不錯。而且眼睛瞎了,不耽誤生孩子。”

黑鳥氣得爪子在地上不停的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倒是有個主意,你看如何。”黎臻接著將主意和盤托出。

聽得宋映白一愣一愣的,壞啊,啊,不,高啊,這主意一出,簡直是三贏。

黑鳥聽了黎臻的建議,若有所思,一言不發,展翅飛上了枝頭,突然化作了百十來隻小黑鳥,接著這些鳥再次分裂,化為成千上百隻細細密密的小蚊蟲。

而其他的羅刹鳥,也展翅高飛,眨眼間,竟然一隻都不剩了。

黎臻道:“咱們也回去吧,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它應該會聽我的話。”

宋映白緩緩點頭,“嗯,走吧。”

——

夜晚,月掛樹梢,翟永睡得很沉。

突然間,他感到胳膊劇痛,睜開眼,就見一隻幾乎和黑夜融在一起的黑鳥,出現在了他頭頂。

兩隻利爪死死的扣著他的胳膊,他想叫,卻叫不出來。

他看著黑鳥的眼睛,那裡麵充滿了怨恨,他驚恐至極,隻有一個念頭,自己完了。

突然,這隻鳥的鳥頭開始像滴蠟一樣的溶化,朝他臉上滴來。

他嚇得擺頭,與此同時,聞到了一股腥臭味。

是血,這隻鳥溶化成了汙血,正滴在他臉上,他感到了一股股腥熱,落在臉上,流進眼睛裡。

“啊——”他大叫一聲,坐了起來。

猛地發現,天色大亮,已經是早晨了,他驚魂未定的擦了把汗,卻發現擦了一袖子的汙血。

難道不是夢,他跳下床,來到了對著床的穿衣鏡前。

看著鏡中的自己,他渾身僵硬,“這、這不是真的……不……”

“少爺,您醒了。”丫鬟笑著走進來,“您怎麼不穿鞋,地上多涼呀。”

這時,翟永回頭,與那丫鬟對視,當即將丫鬟嚇得跌坐在地,“少、少爺,您的眼睛……”

翟永的眼睛呈猩紅色,像兩汪濃血。

——

黎臻在成恩侯府門前下馬,繃著臉大步走上石階,他身後跟著身穿墨藍色飛魚服的宋映白。

徑直來到翟永所在的院子,而這時正好趕上太醫問診出來。

黎臻將太醫留住,在廊下問道:“翟公子怎麼樣了?”

“回黎大人的話,翟公子眼睛赤紅,卻不像一般的紅眼症,通常隻有眼白是紅的,可他連瞳孔都是紅色的,太嚇人,老夫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太醫歎道:“而且,翟公子一直說是一隻怪鳥害了他,恐怕神智也不太好。想來是眼睛突然發病,無法接受現實,故而受了刺激,乃至妄想。”

“我知道了。”黎臻道。

太醫朝他拜了拜離去了,而此時屋內傳來翟家人哭天喊地的聲音。

哭是必然的,眼睛跟妖怪一樣赤紅,駙馬肯定是做不成了。

黎臻袖手站在廊下,看著列隊的錦衣衛校尉們,大聲宣布:“今日就到這裡,明天你們繼續回錦衣衛衙門當差,這裡不用再來了,好了,程東一,你將人都帶下去吧。”

準駙馬得了怪病,婚事告吹,沒必要再保護他了。

程東一得令,帶著校尉們撤離了成恩侯府。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宋映白才走上來,看了眼屋內,然後對黎臻小聲道:“皇上讓咱們收隊?”

“呂公公之前來過一趟,將翟公子的情況告訴了皇上。”黎臻輕描淡寫的道:“皇上已經在考慮另選駙馬了,翟公子得了奇怪的疾病,沒法治愈,如果傳給公主和孩子,萬萬不可。”

宋映白心說道,這不就是你說服羅刹鳥的理由麼,新婚當日啄瞎翟永,駙馬還是駙馬,想要他痛苦,最好提前下手,讓他失去駙馬的地位。

而且駙馬的眼睛變紅,雖然眼睛能看得見,看見的卻都是世人的嘲諷和嘲笑。

不僅從駙馬的位置上跌下來,還要被看熱鬨的人笑話,遠比他眼瞎博得其他人的同情來得痛苦。

害怕眼病遺傳,恐怕也沒好人家的女兒給他做媳婦,翟家就他一個獨苗,弄不好要斷子絕孫。

羅刹鳥想看翟家的人痛苦,自然選擇最解恨的方式。

而對宋映白來說,準駙馬自然發病,跟他們是一點關係沒有,不用怕問罪。

對於永嘉公主,不用給瞎子當妻子,逃過一劫。

他嚴重懷疑永嘉公主私下見過翟永,對駙馬年畫似的長相很不滿意,背地裡偷偷去求過皇帝哥哥,而皇帝則派了黎臻辦這件事,如何在不得罪太皇太後和太後的基礎上,將婚事給毀了。

黎臻來這麼一手,羅刹鳥,錦衣衛和永嘉公主三方都滿意。

而對於原本會失去眼睛的翟永來說,至少保住了視力,至於下半輩子有沒有人願意給他當媳婦,那就另說了。

之前,黎臻對付小諸葛的時候,就知道這家夥卑鄙又腹黑,果然還是一點沒變。

宋映白不知該不該慶幸,至少黎臻看不慣他的時候,選擇了情緒掛在臉上,而不是暗地裡對付他。

他心裡感慨,那晚他真的以為會大打一場,打服找翟永麻煩的那隻羅刹鳥,沒想到最後用談判就解決了。

想想也是,做官不就是這樣麼,怎麼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最大的問題,或者說怎麼做能實現最大的利益,就怎麼做。

黎臻身上,他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

正想著,黎臻的一隻胳膊搭在他肩膀,和他勾肩搭背的往院外走:“現在事情解決了,你不用再擔心保護不周被問罪了。”

“謝謝你。”不管怎麼說,黎臻確實解決了這個難題。

“都說了咱倆是朋友,道什麼謝啊。”

這時候韓榕從外麵帶著一隊人匆匆走進來,看到黎臻和宋映白兩人,不由得一愣,心說這兩人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黎臻本能的身體一僵,就想放開宋映白,但轉念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怕什麼啊,沒必要心虛。

他們坦坦蕩蕩。

於是腰杆一挺,將宋映白攬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