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1 / 2)

第75章

臨街的一個小二樓上, 南園詩社的幾個成員照例舉行每月一次的聚會。

辦學院入詩社,是國朝學子最基本的文化生活, 而南園詩社不過是京城大大小小詩社中最普通的一個。

之前詩社有兵部官員之子馬永言參加,還算有點名氣, 後來他家遭難,他本人也死了。詩社便因為缺少扛鼎人物,成員流失嚴重。

從鼎盛時期的十人, 如今就剩下五人不到,而今天還有一個人生病缺席, 在場的隻有四人。

“這是印好的詩集模板,大家看一看, 如果沒有錯漏,我就跟老板說,印上五十本,每個人十本, 大家可以留存, 也可以贈送親友。”為首的儒生徐鉉道。

這本詩集裡收集了他們詩社自組社以來創作的詩詞,足有上百首。

其他三個人各拿了一本, 翻閱著找自己的名字,看看把自己的詩作音印沒印錯。

就在大家聚精會神審閱自己所作的詩詞的時候,突然就聽樓下砰的一聲巨響,接著不等他們反應過來, 隨著噔噔噔的踩踏樓梯的聲音, 一對錦衣衛已經衝了上來。

“你、你們乾什麼?”徐鉉剛問完, 就被衝上來的錦衣衛按在了桌上。

這時候走在最後的一個小旗官,瞅了眼,“有人檢舉你們印反詩,都抓走!”一指桌上的詩集,“統統拿走!”

詔獄?儒生們一聽,慌了神,詔獄就是地獄,進去的就沒有能毫發不損出來的,“我們這些詩詞中絕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何至於抓到詔獄去?!”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的,押走!”小旗官狠道。

詔獄誰都知道,但身邊還沒有人進去過,所以對徐鉉來說,詔獄或許是十八層地獄,但離真正的他很遙遠,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有朝一日會被抓進去。

當他跪在詔獄潮濕陰冷的大牢裡的時候,知道這不是夢了,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

詔獄的牆壁積厚,左右之間根本聽不到彼此的聲音,他又被單獨關押著,如同待宰羔羊。

詔獄裡沒有窗戶,他甚至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自己被抓進來多久了。

突然,他感到腿上一痛,本能的拿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把帶著溫度的毛皮。

“吱吱吱——”是老鼠逃走發出的聲音。

“啊——有耗子啊——耗子咬人了——”他嚇得快哭了,趕緊站了起來,不停的跺腳。

這時候,牢門被打開,借著走廊的燈光,他看兩個校尉站在門口。

他害怕的往屋內退,這兩個校尉凶道:“快出來,鎮撫大人要提審你。”

他腿肚子發飄,戰戰兢兢的走向門後,被校尉一把拎住,推向了走廊儘頭的一個刑室。

他一進門,就看到一個身穿錦繡華麗飛魚服的男子坐在圈椅上,麵無表情的翻看他們的詩集。

這間審訊室四麵都是厚厚的石壁,隔音效果一流,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

徐鉉用餘光偷瞄了眼四麵牆壁,見上麵掛滿了各類刑具,每一個都生鐵打造,一看就知道質量過關。

他嚇得雙腿一軟,跪在了穿飛魚服的官員麵前,“大、大人。”

裴懷珹目光仍舊停留在詩集上,看都不看他,念道:“靜夜深山動鼓鞞,斯民何苦際斯時。出自馬永言《除夕》。”

徐鉉這本詩集中的確收錄了馬永言的詩詞,主要覺得他詩作的確有些水平,應該保留留世,而且這些詩集就是詩社成員內部印發,根本沒想到會被告發到錦衣衛來。

馬永言是罪官之子,收錄他的詩詞確實容易惹麻煩,但是有罪的是他父親,他本人並沒大錯,不能因為他的詩詞被收錄,就牽連他們吧。

徐鉉膽子大了些,“他父親犯罪不假,但他本人的詩詞有造詣,流傳後世又有何妨?”

說完,就見鎮撫從詩集後冷眼睇他,嚇得他忙低下了頭。

“的確,這本詩集中隻有馬永言的詩寫得還可以,剩下的隻比打油詩好一點點。”裴懷珹冷笑道:“不過,你說馬永言的詩有造詣,看來,你很認同他的觀點,也想造反嗎?”

徐鉉拚命回憶,“……大人明鑒,學生和馬永言其實沒有深交,不知道他背地裡想做什麼,我們見麵真的隻談論詩詞。”

裴懷珹哦了一聲,念道:“亂離何處覓扶蘇,一夜快舟入帝都。庭院不須燒爆竹,四山烽火照人紅。”

徐鉉一聽,登時嚇得骨頭都酥了,這根本是個反詩啊,自己之前怎麼沒發現呢。

“這……這……”他支支吾吾的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突然間,詩詞猛地被摔在了他頭頂,他立即將腦門磕在地上,“我冤枉啊,雖然這本詩集是我拿去刻版的,但是收錄整理並不是我,而是孫發。我隻負責跟書社老板商談價格,內容真的沒多看啊,我真什麼都不知道。孫發被抓的時候沒在現場,但是我知道他家在哪裡,我可以帶路去抓他。”

不管了,這個時候隻能自己顧自己了。

這種事弄不好腦袋要搬家的。

裴懷珹慵懶的一招手,“我知道,把孫發帶上來。”

兩個校尉出去了,很快拖拽了一個鮮血淋漓的人走了進來,把人往徐鉉跟前一扔。

徐鉉定睛一看正是半死不活的孫發,“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徐鉉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喊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裴懷珹動了動手指,叫人把孫發帶走,然後對嚇得幾乎神誌不清的徐鉉道:“我問你,馬永言可帶過一個道士到你們詩社去?”

徐鉉想了想,拚命點頭,“有的,有的。”

“這首詩,其實是那道士所作,然後假馬永言的名義收錄的吧?”裴懷珹輕描淡寫的道。

徐鉉一時轉不過彎來,“道士?有是有可他……”

裴懷珹繼續道:“那道士叫謝中玉,是龍虎山來的,他還說過天下不過三家爾,皇家、孔家還有就是他們龍虎山天師一家。但天無二日,隻有一家之尊,遠在其他之上。對嗎?”

徐鉉好歹讀過書,雖然受到了驚嚇,但也知道這個時候對方說出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這是誘供,“……好、好像說過……”

那道士確實跟馬永言一起出現過一次,但他基本上不說話,不過,錦衣衛讓他說什麼,他就說什麼好了,他可不想像孫發一樣。

裴懷珹滿意的道:“那麼,再見麵你能認出他來嗎?”

“能,能的!”徐鉉道:“一定能,這首詩是他做的,天下三家的話也是他說的!我記得清清楚楚。”

裴懷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起身向外走。

徐鉉跪在地上,看著飛魚服的衣擺從他眼前經過,直到看不見。

他虛脫的癱倒在地,那個道士不是他的朋友,隻是個陌生人,構陷起來沒那麼深的負罪感。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是龍虎山的,那麼肯定有靠山,不會輕易被收拾的。

他隻是想活命而已啊,這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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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映白早晨點過卯,剛捧過房家墨泡的茶,才吹了一口,就有校尉來稟告,“大人,上清宮廖中芳道長求見。”

不是謝中玉,而是他師兄?宋映白納悶的想,不過越反常越代表可能有大事發生,“在哪呢?”

“在衙門外等您呢,說如果方便,想請您立刻見他一麵。”

錦衣衛裡不方便外人進來,隻好他出去了,宋映白放下茶盞,快步出了院子,來到大門外,就見廖中芳正急得團團轉,一見他來了,忙道:“宋百戶,快救救我師弟吧。”

“他怎麼了?慢慢說。”看廖中芳的樣子非常焦急,弄得他都緊張了,不過謝中玉能遇到什麼事?就算遇到事,他師叔也能解決吧。

“他被北鎮撫司的人抓走關進詔獄了。”廖中芳道:“已經關了一夜了。那邊不許任何人探望,也不知道是什麼罪名,師叔叫我稍安勿躁,但我心裡忐忑不安,總覺得要出事情。”

“北鎮撫司?詔獄?”那不是哥哥的地盤麼,“你彆急,可能有什麼誤會,我幫你問問。”

“我打聽過了,說是北鎮撫司鎮撫的人下令抓的。你可能無能為力,還是請轉告黎大人,請他幫著想想辦法吧。”

鎮撫下令抓的?如果裴懷珹不是他哥,以他的身份的確無能為力,但現在不一樣,“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我就知道他每日不著調,早晚要出事,唉,總之麻煩宋大人了。”

“彆這麼說,他也是我的朋友。”

宋映白辭彆了廖中芳,都沒說再回衙門喝口茶,而是直接去找哥哥問了清楚。

八成是他手底下的人因為某些原因抓了謝中玉,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朝廷有人好辦事,在自己親哥哥手下,一定能查清楚真相。

畢竟謝中玉那人,他多少有點了解,偶爾狗脾氣了些,但絕不會犯大錯。

裴懷珹料到宋映白會來,已經做好了接待準備。

他一進門,裴懷珹就叫人給他看座,然後笑著道:“早飯吃了麼,這裡有點心,你吃些吧。”

“吃過了,還不餓。”他坐下,喝了口茶,“就是往這邊趕,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裴懷珹順著他問:“什麼事這麼急,連口水都沒喝?”

“謝中玉,就是上次在我家裡,你碰到的那個道士,他昨晚被抓進詔獄了。我想問一問,他犯了什麼錯,當然如果他真的犯了大罪,絕不姑息。隻是,我擔心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他之前幫過我不少忙,我不能不管。”

本以為哥哥也會震驚,馬上派人詢問發生了何事,不想他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是我下令抓的,而且依我的意思,你最好不要管這件事。”

“為什麼,他犯什麼罪?很嚴重嗎?”

“他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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