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第76章

“你現在能說說是什麼主意了嗎?”宋映白問道。

黎臻也不賣關子了, 讓宋映白把耳朵靠過來, 將自己的辦法一五一十講給了他聽。

宋映白聽完, 詫異的看著黎臻, “你竟然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正想把你腦袋切開,看看是怎麼長的。”

黎臻順杆爬,把臉湊向他,“給你看。”

宋映白推開他,“我就是說說,不過皇上會信嗎?”

“其實人都一樣, 隻會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隻要確定皇上不會殺謝中玉這點,順著這個想法替他開罪, 皇上有台階下, 順水推舟就會把他給放了。”

宋映白讚同, “那我這就派人去辦,把雕版什麼的準備好。”

“你彆動了, 這件事你就彆插手,全權交給我就好了。”黎臻用承攬一切的口吻道,放心吧,一定讓謝中玉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宋映白由衷的道:“雖然你平時跟謝中玉不對付, 但是關鍵時刻還得多虧你。唉, 剛才一聽說涉及到反詩, 我就慌了。”

“這不怪你, 你才入職幾年?經曆的還是太少,多在錦衣衛裡待幾年,這些你就都懂了。”黎臻貼心的安慰道。

如果說他剛才是因為黎臻高傲的性子才說好話的,那麼現在真是發自內心的感謝黎臻了。

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他不僅全力以赴的幫助他,甚至連句風涼話都沒說,還好心的勸慰他。

他發自肺腑的道:“謝謝你,真的。”

黎臻伸出手指在他鼻梁上刮了下,“彆這麼見外,你不是說過麼,咱倆誰跟誰呀。”

“嗯!”宋映白笑著點點頭。

黎臻本想乘勝追擊,詢問宋映白誰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還是裴懷珹。

但一想還是不要太“乘人之危”,太過刻意會引起懷疑,不如見好就收,便沒有繼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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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謝中玉被關在詔獄大牢裡足有差不多半個月了,皇上才把黎臻跟裴懷珹召進宮,詢問這件事。

雖然裴懷珹一早就把這件事奏報上去了,但是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事無巨細的都過問。

不出意外的話,就像黎臻說的,謝中玉會這麼一直關在大牢裡,先過個幾年再說。

還是黎臻派人去找於道長讓他跟皇上開口求情,趁早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叫皇上對這件事做個決斷。

於道長身為謝中玉的師叔,聽到師侄犯了這麼大的案子也嚇了一跳,趕緊卜了一卦,卦象顯示謝中玉有驚無險,他便將這件事暫時束之高閣,就怕開口求情,反而激起了皇帝的殺心。

不過,既然黎僉事讓他求情,他選擇相信他,便在麵聖的時候提了師侄入獄一事。

皇上一怔,“竟然有這件事。”也不知道皇帝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皇上親自過問,謝中玉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句話。

黎臻接到傳召,立刻入了宮,在西苑的狩獵場,見到一身戎裝的皇上還有一乾太監內侍,比如呂公公,裴能,曹祥和曹小川等人,裴懷珹也在其中。

皇上身板細弱,即使穿著戎裝,也並不威武。

黎臻到的時候,他正雙臂拉著弓,眯著眼睛瞄準前方一個由小太監抱著緩緩移動的靶子。

小太監看得出來很害怕,畢竟這一箭射偏,他的小命就交代了,況且皇上看起來並不像個神射手。

這時候呂公公上前一步,笑著對皇帝道:“皇上,黎僉事來了。”

皇帝手一鬆,箭矢從小太監旁邊射了過去,他失望的搖搖頭。

呂公公一臉堆笑的道:“今兒風太大了,把您的箭給吹偏了,這要是正常的好天,一準中了。”

皇帝露出一副“老奴才你真會說話”的笑容,沒有理他,而是轉身對黎臻道:“你來了,朕聽裴鎮撫說於道長的師侄寫了一首反詩,這件事你知道嗎?”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了,如果他選擇相信裴懷珹,那就早結案了,叫他黎臻來,肯定是想聽點不一樣的。這跟黎臻預料的一樣,皇上不會輕易製裁謝中玉。

“……臣知道,還派人調查了一下,正在寫奏疏。”

“那就彆寫了,直接說說你都查到了什麼吧。”皇上轉身坐回椅子上,示意黎臻道來。

黎臻瞅了眼裴懷珹,見他一臉的淡定,這也難怪,他找到這麼大個罪名扣在謝中玉頭頂上,實質上以經贏了,謝中玉不可能全身而退。

“這件事疑點頗多,首先馬永言死無對證,詩究竟是他寫的,還是謝中玉寫的,沒有定論。”

裴懷珹道:“秀才徐鉉、孫發就是證人,謝中玉做這首詩詞的時候,他們可是親眼所見。”

“這首詩的名字叫《除夕》,描述的也是除夕的內容。難不成除夕之夜,他們詩社的人不陪家人,反而聚在一起寫詩嗎?”黎臻針鋒相對。

裴懷珹淡淡的道:“黎大人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除夕詩並不一定就是除夕所作,就像閨怨詩又有幾首真是女子所作呢?創作上的事兒,哪能丁是丁卯是卯的。”

皇上眯著眼睛,似乎在思考。

黎臻繼續道:“這倒也是,這首詩描述的的確是除夕當晚的景象,這點裴鎮撫沒有異議吧。”

裴懷珹搖搖頭,“沒有。”倒要看看你如何替他辯白。

“亂離何處覓扶蘇,一夜快舟入帝都。庭院不須燒爆竹,四山烽火照人紅。”黎臻對皇帝道:“現在這首詩最大的問題,在於覓扶蘇三個字。但其實,臣查明,第一句應該是,覓屠蘇。”

裴懷珹不由得一愣,隨即就懂了黎臻的用意,扶蘇是造反領袖崇拜的人物,但屠蘇隻是酒。

在場的所有人一瞬間全都震驚了,原來還有這樣的辯白思路?!

皇上微微頷首,琢磨了一下,“亂離何處覓屠蘇,一夜快舟入帝都,也是押韻的。”

黎臻趁人打鐵,“臣在刻印鋪子查獲了一張廢棄的雕版,上麵刻的不是扶蘇,而是屠蘇。”

裴懷珹一聽黎臻就是在造假,“我們將刻印鋪子裡裡外外搜了個遍,所有的板都查封了,並沒見到刻成屠蘇的雕版。”

“我剛才說了是一張刻廢的版,我帶隊在附近的垃圾堆找到的,你在店內當然找不到。”黎臻道:“至少說明,一開始刻的是屠蘇,至於為什麼後來變成了扶蘇,其中問題就大了。皇上,您如果想看證物,臣這就叫人呈遞上來。”

都說了是垃圾堆裡找來的,皇帝並不想看,“那就不必了。”

黎臻道:“這塊雕版的發現,至少說明這首詩的第一句,很可能一開始寫的是‘覓屠蘇’。而且剛才也說了,這是一首描寫是除夕的詩詞,除夕之夜,家家戶戶準備好菜好酒,覓屠蘇比覓扶蘇,聽著更合乎情理。”

裴懷珹冷笑,“照你的意思,寫這首詩的人,是想尋覓屠蘇酒,所以才想入帝都的了?”

“正是如此。京城廣聚天下物資,販賣的酒水何止百種,屠蘇酒自然也在齊列。”

裴懷珹道:“可是寫這首詩的人,當時就在京城,為何還要快舟入帝都?依我看,他描寫的分明是帶兵從天津衛的港口登岸。”

“裴鎮撫剛才也說了,寫除夕的詩未必是除夕夜裡做的,閨怨詩未必是女人寫的,那麼寫這首詩的人,就算人在京城,也可以假想自己並不在啊。創作上的事兒,哪能丁是丁卯是卯的。”

裴懷珹嘴角勾了勾,選擇沉默。

其他人在一旁聽著兩人你來我往,心裡大概有數了,黎同知想把這首謀反詩辯白成一首普通的詩作。

畢竟裴懷珹手裡握著人證,不能從詩詞真正的作者下手洗冤,隻能把這首詩洗白成不是反詩。

隻有這樣,這首詩無論是誰做的,作者才會安然無恙。

皇上看在於道長的份上,也不會要謝中玉的命,但他寫了那種詩,心裡還是有疙瘩,此時聽到黎臻這般說,心裡好受多了,“照黎同知的意思,這就一首尋常的描述除夕景象的詩詞嘍?”

“回陛下,臣是這樣認為的。而且,臣還查清,四山乃是一種煙火的牌子。後兩句‘庭院不須燒爆竹,四山烽火照人紅。’,也很好理解,這首詩的作者不喜歡爆竹,也就是喧鬨的鞭炮,而是喜歡燦爛照人紅的煙花。”

裴懷珹反問道:“有這種煙花的牌子麼,我怎麼沒聽過?”

“馬永言祖上是從瀏陽來的,四山是瀏陽當地的煙花名稱。”

瀏陽盛產煙花,當地作坊不計其數,有恰好叫四山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誰會真去當地調查,就算去,何年何月能查清楚?再說,就算派人去,其中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了。

經過黎臻的一番洗白,這首詩徹底變成了一首除夕夜景的尋常之作。

過年了,想喝屠蘇酒,於是乘坐扁舟進京購買,庭院裡不要燃燒喧鬨的爆竹,最好燃放燦爛的四山牌煙火,照得人紅彤彤的特喜慶。

皇上想了想,沒急著下定論,而是詢問周圍的內侍們,“你們怎麼看?”

裴公公率先站出來支持自己的養子,“陛下,就算這首詩沒問題,但謝中玉所說的‘天下不過三家爾’,這種話,也是存了不臣之心的。”

呂公公經過慎重考慮,決定站黎臻,皇上如果想殺謝中玉早就殺了,裴能站裴懷珹那是沒有選擇,他還是選擇站勝算大的那邊吧。

“老奴認為黎同知所說的有理,這首詩沒什麼大問題。”

曹祥跟曹小川互相使個眼色,決定拉攏裴能對抗姓呂的。

曹祥道:“皇上,奴才才疏學淺,不懂那首詩,但是如果謝中玉真的說出天下不過三家爾這種話,也不能輕饒。天下第一家,隻能是皇家。”

黎臻不急不緩的道:“可謝中玉不是儒生,就算他真的說了那樣的話,隻能說他是個狂妄的出家人。”

一個道士,信奉的是三清,服從的是張天師,心裡覺得龍虎山天下第一厲害,過不過分?過分!但要說大逆不道,卻遠遠算不上,謀反更是無稽之談。

如果掰扯起來,牽扯的問題可就多了,神仙和皇帝哪個厲害?一想就頭大,皇帝閒得慌才會把鬥爭擴大化。

果然,皇上聽了黎臻的話,道:“他這麼說,也是情有可原。朕相信於道長的為人,他的師侄可能狂妄,卻不會包藏禍心。還有那首詩,朕認為,寫得相當平庸,不用太在意。”

一切都在黎臻的預料之中,皇帝會借坡下驢,把這件事壓下去。

他瞄裴懷珹,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對繼續爭論也興趣缺缺。

黎臻清楚他為什麼這樣意興闌珊,他也不想把謝中玉弄死,就算現在證明謝中玉沒有謀反的企圖,但失去的自由和信任卻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