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卓立還沒開口嘲,沈灌先歎了口氣。
“他動心了。”沈灌幽幽地說,“這麼使勁摔門,大概回頭就會背著我私下給你說兩句軟話了。”
顧卓立心中一動,“你很了解他。”
沈灌有些臉紅,彆過頭去看著窗外,又下意識把兩隻手在一起搓了搓,低聲道:“嗯。”
關係奇妙的兩人在同一個房間裡靜默了一會,而後沈灌忽然問道:“顧董,為什麼這麼討厭廖山?”
顧卓立被問住了,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覺得他很我之前認識的一個人,我一直都不待見那個人。”
沈灌聞言眉目間湧出一絲惆悵,“如果是這種,感覺你們兩個之間的怨恨很難消除。”
“也不一定。”男人頓了頓,忽然歎了口氣,又笑道:“托他哥的福,最近沒那麼不待見之前那個家夥了。”
顧卓立離開劇組,站在劇組外光禿禿的大樹下真情實感地給沈灌發了一條短信,大意就是很開心他能在這個圈子裡遇到喜歡的人,希望他的愛情和事業都能蒸蒸日上雲雲。
男人點擊發送後長籲了口氣,感覺壓在胸口的巨石消去了,接下來似乎就可以開心地嗑瓜子看烏銳清打弟弟,過會廖山可能還會來不情不願地服軟低頭。
想想就開心。
他走了兩步,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烏銳清,他便順手接了起來。
“你還沒回家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電話裡有著一絲微妙的電流聲,烏銳清半天都沒說話,等到顧卓立察覺到有些不對,頓住腳步,他才輕聲說道:“如果查實了王雪霞買/凶/殺/人,我要怎麼做?”
男人神色一凜,下意識看了眼時間,“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烏銳清沒有告訴他位置,依舊用類似自言自語的語氣低聲道:“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似乎不能法辦王雪霞了。”
“大貨車從我母親身上碾過的時候,她才剛剛生下我沒多久,身子弱得不行,被碾得四分五裂,可那個車主卻因為是過失肇事而隻判了三年。從監獄裡出來,他帶著老婆回老家快活,每年都拿王雪霞給他的一大筆錢,從從容容活到了五十多歲。”
“王雪霞也是,做著她風光無限的烏太太,我母親的慘死,已經成了她多年之後和親人侃山的談資。”
烏銳清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平靜之下卻湧著令人心驚的壓抑,他低聲道:“如果無法法辦,我是不是該為母親主持一次公道?”
“你不要衝動。”顧卓立說著讓他不要衝動,然而聲音卻很平靜,仿佛在勸一個要吃火鍋的人不要衝動。男人的聲音讓烏銳清稍微平靜了些許,那個聲音又說道:“你想怎麼主持公道?我覺得你的辦法未必夠痛快,你在哪裡,我們碰個頭商量商量?”
顧卓立一邊說著,一邊快步到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開了兩秒鐘免提讓司機聽見烏銳清報地址,而後又把手機放在耳邊,笑道:“我剛才和廖山說要他之後代言肉多多,他可開心了,你見過他笑成傻子是什麼樣嗎?”
提到弟弟,烏銳清感覺自己胸口繚繞的那股悶氣稍微淡化了一些,他輕輕透了口氣,“嗯”了一聲,片刻後緩緩說道:“他對肉多多很有感情,那是他小時候所有快樂的源泉,也是我們兄弟二人結緣的契機。”
“果然。”顧卓立在電話裡笑得很爽朗,一邊卻皺起眉對司機做口型,示意他儘可能開快一點。
車程四十分鐘,男人極儘可能地扯話題,扯完追星扯兩隻小的,扯到最後自己都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烏銳清是真的神思渙散,連聽他說出“我和廖山決定之後一起去旅行”這種鬼話都沒什麼質疑,讓顧卓立更加心驚。
相處這麼久,即便從未說破過,但男人一直都知道——烏銳清不是一個穩定的家夥,他心底的仇恨和陰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即使平日裡再多雲淡風輕,那顆炸/彈也隨時有被觸發引爆的可能。
也許有一天,那個人心中的陰暗會完全消散,但需要時間,需要他小心翼翼地嗬護著,用漫長的歲月和關愛去衝淡。
顧卓立趕到那個咖啡書屋時,外間的客人幾乎都走了,他往裡走了好一段,才看見坐在角落裡望著窗外發呆的烏銳清。
烏銳清抬頭看著他,黑眸深處卻似乎在溜號。
男人坐下拿起他麵前的紅茶猛灌了兩口,長籲一口氣,而後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打算怎麼乾?”
烏銳清似乎頓了頓,片刻後他說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顧卓立點點頭,“所以你苦心經營了這麼久,在上海注冊的投資公司,這半年才陸續拉上船的十幾家基金高管,埋在Pierres的引爆線,還有阿姆斯特丹的森林木屋,以廖山名義在洛杉磯起的搖滾慈善基金,這些種種,全都不要了,都要為一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路嗎?”
烏銳清聽愣住了。
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計劃,更遑論那些資產。
可是顧卓立全都知道。
這個男人或許早就把他了解得徹徹底底,但卻不是為了防備,而是真正的關懷。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他的全部秘密,從不戳破,隻等著有一天他自己說出來,然後再高高興興地挽起手同行。
顧卓立看著他,黑眸中透著一股強大的堅定,輕聲道:“你對我說過,烏銳清是不被定義的,烏家人無法定義你。如果你要為了所謂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做蠢事,那你就真的輸了,輸給烏慶泰和王雪霞,輸的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