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劍宗到現在以來,除了這次取劍離開了宗門之外,白茶從未離開過蓬山邊界,更彆提是這遠在萬裡的極南靈山。
“好漂亮!我還以為靈山上會是像凡塵那樣位於山腰的一兩座寺廟之類的,沒想到竟然這麼多佛塔,一眼都望不到頭。”
謝九思勾唇解釋道,“的確,和其他大宗比較起來靈山的範圍更加遼闊,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裡麵每一座佛塔裡都住著佛門弟子。”
靈山素有千山佛塔之稱,倒不是真的有千山千塔,隻是因為靈山之上除了雲海金頂的那三座七級浮屠,十座矮塔外,其餘的都是各仙門所築。
和其他宗門不同,靈山屬於佛門之地。
佛法講究的眾生平等,一視同仁,因此靈山不僅是佛修的靈山,更是三千仙門的靈山。
修者的修行各有險阻,若遇瓶頸,若有心魔,他們大多會選擇上靈山禮佛靜修,以求靜心突破。
三千仙門,加上下仙門的不少散修,每年每日上靈山之人眾多。
拒絕不好,不拒絕靈山那幾座浮屠塔又沒法同時接納這麼多人。
最後靈山的佛子想了個辦法,提議將金頂之下的靈山地界劃給各宗,上靈山的修者屆時住在各自宗門所築的佛塔即可。
漸漸的,便有了千山佛塔這個稱呼。
“雖說佛門對眾生一視同仁,但是若心不誠之人上了靈山也是會被神佛拒之門外的。”
聽到這裡白茶有些好奇,她從遠處的金頂祥雲上收回視線,抬眸看向青年。
“可是師兄,人心隔肚皮,心誠與否如何看得到?”
“看得到。”
謝九思話說到一半,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一個身影於雲霧隱約。
“好巧,我剛要提他,他便來了。”
“什麼?”
他彎了下唇角,笑著說道。
“自然是觀心之人。”
白茶沒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謝九思便抱著她踩著雲階而下。
等到落了地,她這才順著青年的視線看到了他所說的“觀心之人”。
清晨雲霧濃重,青山蒼翠,一個身著黃褐海青僧衣的青年從山門而來。
先前隻是大致看了下輪廓,遠遠便覺著是一個身材頎長,仙風道骨的修者,如今人走近了白茶這才瞧清楚他的麵容。
她說不上來,此人五官分開來看分明並不算出挑,隻能算得上清秀。可一組合起來,非但不寡淡,反倒有一種莫名的魅氣。
麵若好女,眉似遠黛,眼波也柔。
輕飄飄掀了眼簾看過來,隻一眼就瞧得白茶麵紅耳熱。
“這位是?”
啊聲音也這麼好聽。
白茶暈乎乎地這麼想道。
“她是我師妹,名叫白茶。師妹,這是靈山的佛子無妄……師妹?”
謝九思看著少女兩眼發直盯著無妄,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
他壓著唇角,抬起手覆上她的眉眼。
等到隔絕了視野之後,白茶眼睫微動,這才恢複了幾分清明。
“師兄,我……”
“心中默念清心咒。”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錯覺,青年的聲音有些晦澀,語氣也沉。
想到自己剛才竟然那般失禮地盯著一個佛門弟子看直了眼,她臉更紅了,趕緊默念清心咒平複心神。
謝九思見白茶的氣息稍微穩定下來,這才鬆了手。
“你是故意的?”
這話是對無妄說的。
“你既已經感知到我來了,應當也知曉她也在。”
無妄沒想到謝九思反應會這麼大。
但凡上過靈山的修者都知道當代的佛子無妄的體質有些特殊,是少有的佛心魅骨。
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頂級的皮相,卻能魅惑人心。
無妄也沒為自己這個體質苦惱過,畢竟一介佛修,卻是這麼個不正經的體質,實在讓他頭疼。
直到後來他想著上靈山之人眾多,倒是可以借此試試求道人,這才慢慢釋懷。
不想白茶不過隻是被皮相所惑,尚有理智,眼前之人倒先心神不定了。
他皺了皺眉,一臉狐疑。
“我隻是試試她道心罷了,又沒對她做什麼,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謝九思一愣,也反應過來自己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我並非責備你。隻是我師妹修為尚淺,又剛從劍塚出來,本就被魔氣影響。你就算要試道心也該緩緩才是。”
“再說她是上靈山療傷的,並非求道。”
言下之意是無妄沒必要試她的道心。
無妄想著也是這麼個道理,他是沒太弄清楚白茶上山的原由就先入為主了。
“抱歉,是我沒注意到你的情況。”
他眼眸微垂,視線瞥見少女未愈合的傷口一頓。
“怎麼傷的這般重?”
白茶腿上也有傷,起初謝九思是想要抱著她入靈山的,隻是她覺得佛門之地她這樣太失禮了,還是堅持下了地。
她站在地上,大部分重心在青年身上。
衣服上的血跡臟汙也用了清塵術清理乾淨了,可饒是看著體麵整潔,她的傷還是被一眼瞧見。
“回尊者的話,這些是我入境取劍傷到的,隻是看著重而已,不礙事。”
倒不是白茶程強,所受的傷大多是皮外傷,吃了丹藥也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唯有手上和腿上被竹劍穿破的地方被魔氣侵蝕了進來。
取劍?
無妄這時候才留意到少女身旁的兩把靈劍,起初離得遠,看得不真切。
加上白茶尚未與他們劍脈相連,天斬和入坤還在黑霧之中不見真容。
現在感知了一番無妄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他愕然地掃了那兩把神兵,又看向白茶。
驚訝的不單單是雙命劍。
“你就是沈劍仙的徒弟?”
無妄見白茶點頭承認,神情肉眼可見地柔和起來。
“我就說我師尊今日為何讓我早早下山來,原是為迎故人。”
這故人說的自然不是白茶,而是沈天昭。
白茶眨了眨眼睛,總覺得對方話裡有話,還想要問什麼的時候,謝九思徑直開口道。
“她身上有傷,久站不得。不出意外這段時日她都會待在靈山,你有什麼話想問想說有的是時間,何必急於一時?”
“是我怠慢了。”
無妄咽下要說的話,朝著她禮貌笑了笑。
“對了,你身上有魔氣,上山可能有些難受,入山沒有回頭路,你且忍著點。”
有魔氣者上山會被佛光壓製,佛之威壓比尋常威壓更甚,白茶起初想著可能隻是無量之地的劍氣那種程度也沒太在意。
結果剛踏上台階,神佛壓頂,險些把她壓倒在地。
好在有謝九思護著,她雖走得艱難,卻不至於寸步難行。
等上了山,那威壓才從她身上撤去。
白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額頭和鼻尖不知什麼時候沁出了一層薄汗。
謝九思虛扶著她的手臂,將靈力渡進她渾身經脈。
佛光天生克魔氣,他隻能用這種辦法減輕她的痛楚。
“去塵尊者呢,我師妹這個情況不是簡單被魔氣侵蝕,是被一個自燃神魂的修者蓄意報複。鬼氣和魔氣一並入了她的身體,若不及時去除,很容易變成咒。”
怨靈的詛咒是至死方休,是去不掉的。
謝九思就是擔心這種情況,才馬不停蹄的從滄海將白茶帶上了靈山。
“你來得不巧,我師尊近日在佛塔閉關,暫時出不來。”
不過人雖出不來,有佛心之人卻能千裡傳音。
無妄在得知白茶是沈天昭的徒弟時候就先問詢了佛塔之中的老者,老者讓他引白茶先去七情池。
謝九思一愣,“七情池?那不是情劫不渡,心有執念之人去的地方嗎?”
一般來說身染魔氣的修者要麼是入佛塔引佛光強行度化,要麼便是用佛器祛除。
至少謝九思從未聽說過要入七情池的。
“按理來說是這樣,隻是白茶身上那鬼魂的戾氣太重。如果隻是簡單祛除魔氣的話隻治標不治本,她去裡麵泡上一日,日後才不會受影響。”
就跟以戰淬煉是一個道理,七情池會放大人的欲.望,通常修者會用來當做磨礪意誌力的修行。
去塵這麼做是讓白茶直麵誘惑,穩固道心。
若是換作以前,謝九思也不會那般擔憂。
偏剛才在山下白茶才著了無妄的道,入七情池之人若有心悅之人,便會看到心悅之人,若無心悅之人,所見會是讓她印象深刻之人。
無妄先前沒收住魅骨,把她勾得五迷三道的,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必然所思所想都是對方。
這就算不喜歡,這麼入了一遭七情池估計也喜歡上了。
“我……”
“好的,我這就過去。”
謝九思喉結滾了滾,想要讓白茶再等等,可又怕繼續拖下去會讓她傷勢加重,他又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白茶並未留意到青年的異常,她朝著謝九思揮了揮手,便跟著一個弟子往七情池那邊去了。
他就這麼站在原地,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之後這才移開了視線。
無妄還是頭一次看到謝九思這麼緊張一個人,不過想著對方是沈天昭的徒弟,劍修大多都仰慕沈天昭的劍法,估摸著他是愛屋及烏。
“你也彆太擔心了。這入道越久的,雜念才會越多,你師妹年歲尚輕,這七情池對她影響不大,頂多起個穩固道心的作用。”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謝九思冷著眉眼掃了過來。
“就是因為她年紀輕,才沒定性。”
“旁的女修如何我不在意,可我師妹剛入道不久,今日她若因你亂了道心,你這身魅骨還是斷了為好。”
“……”
……
七情池就在後山腰位置,那弟子把她帶到了後山門,給她指了方向後便離開了。
白茶從儲物戒指裡拿出換洗的衣物,然後忍著疼小心翼翼把身子浸泡在了池水之中。
池水並非冰冷刺骨,卻也不算熱。
氤氳的水汽在鬆柏之間隱約,她將臉埋在水中隻露出了半張臉,水霧裡那雙琥珀色眸子似被紗幔遮掩,看不分明。
她舒服地眯著眼睛,想要在水裡撲騰幾下的時候。
一旁“哐當”一聲響起,劍與劍相撞的聲音刺耳,激蕩的劍氣凜冽,一池池水也掀起了海上巨浪之勢。
白茶猛地抬頭看去,隻見天斬和入坤一沒謝九思束縛,二話不說又打了起來。
剛才那弟子之所以著急離開,就是因為被它們兩人的劍氣壓得喘不過氣。
此時人一走,劍氣傷不了劍主,它們再沒了顧忌,在空中打了幾十個回合。
陣仗之大,險些把山頭給削了。
“停下!你們兩個給我停下!”
白茶見它們越打越起勁兒,從剛才的半山腰徑直上了雲天,試圖製止。
可不知怎麼回事,任由她如何喊,它們都不為所動。
奇怪,不是已經結了契嗎?難不成是因為沒將靈脈與劍脈相連,所以控製不了它們?
【倒不是因為這個。你雖與它們結了契約,它們也認可了你。可劍多乖張,它們很多時候我行我素並不會聽從你,更何況你現在的修為比它們低不少,它們更不會太把你的話當回事。】
“那怎麼辦?總不能讓它們就這麼打下去吧?”
正在白茶想著要不去找謝九思的時候,白傲天說道。
【用不著這麼麻煩,你忘了你的天賦是什麼嗎?】
【名字亦是言靈,是世間最短的咒,隻要知道它們的劍名,就對它們有束縛作用。】
也就是說隻要喚它們的名字就可以了。
白茶手腕一動,大聲喝道。
“入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