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做不做得出是一回事,白茶打了君越鳴可以當成是雙方切磋,這辱罵了人師尊就不能也這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道理白茶都明白。
可一聽到謝九思為了自己這般委屈,她心頭的火比先前在佛塔被君越鳴壓製時候竄的還要厲害。
“你也彆太擔心了,你師兄不會有什麼事的。頂多是姿態放低一些,解釋清楚,說是受天賦影響,並非有意為之,這件事也就這麼算了……”
柳殷芷沒注意到白茶的情緒變化,她放下茶盞準備像往常時候一樣為她渡靈力。
不想話剛說到一半,白茶手腕一動。
“入坤。”
話音剛落,一把雪色長劍破窗而入,穩穩落在了她的手中。
柳殷芷被嚇了一跳。
自從這次入佛塔兩度被竹劍給劈暈之後,她現在看到劍就後腦勺疼。
“你乾什麼?好端端拿什麼劍?”
“還能乾什麼?上佛塔啊。”
“冤有頭債有主,我的過錯憑什麼要讓我師兄伏低做小,替我買單?”
白茶從床上跳了下來,提劍徑直出了門。
柳殷芷雖是個金丹修者,可普通修者的速度和劍修相比差上不少,再加上入坤更是一劍九萬裡的神兵。
她一個沒防備,一陣劍風過去。
等到她回神,白茶已經禦劍上了佛塔。
……
靈山佛塔三千。
其中最高的七級佛塔是主塔,既是佛門弟子誦經禮佛之地,也是門中弟子接待客人的地方。
終南老祖是昨日傍晚上的靈山,真正上佛塔是在今晨。
謝九思在得了消息之後第一時間便上來了。
倒不是柳殷芷所想的那樣,怕對方因白茶口嗨辱罵他一事多有刁難。
這件事君越鳴應當不會說,少年心氣高,覺著白茶當著他的麵罵了他的師尊,自己沒怎麼教訓回來,反倒也受了傷一事太丟人。
況且說了也沒用,終南老祖頂多笑笑,嘲諷一句“有其師必有其徒”之外,也不會拿白茶如何。
謝九思是淩霄的真傳,代表的是萬劍雲宗,於禮數規矩他都得上來。
其二則是因為對方拿白茶當君越鳴劍鞘一事,沈天昭不在,他作為同門師兄,總得攤開了說個清楚。
想到這裡,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高位之上和去塵天尊並排而坐的老者。
去塵因為天生法相,儘管尚有千歲有餘,看上去也不過是中年之姿。
一身法衣隱有佛光,眼角皺紋可見風霜,麵容清俊,眉眼慈悲,整體倒沒太多老態。
而那終南老祖則鬢覆霜雪,胡子更是誇張得蓄到了腰間位置,稍微一低頭就能拖到地上。
眉毛也花白,長長搭在了耳邊。
他的身材不像常年練劍的劍修那麼清瘦,有些圓潤,遠看去他這樣端坐其中宛若雪球。
因為胡子和眉毛遮掩住了大半麵容,謝九思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那雙眸子並不混濁,清明之中又透著幾分淡然。
很符合凡人印象中那種仙風道骨的仙人。
佛塔之中,除了終南老祖和剛出關的去塵天尊之外,隻有謝九思和無妄在。
寒暄客套了一番後,謝九思斟酌了下語句,這才進入了主題。
“恕晚輩冒昧,終南老前輩此番上靈山,可是為了壓製君師弟體內魔骨一事而來?”
鎮妖塔那把魔劍非有魔骨者不可駕馭,然有魔骨者靈力多紊亂,比其他修者更容易走火入魔,誤入歧途。
君越鳴體內的魔骨太強反倒容易牽引出劍中魔氣,被劍所反噬。
因此他需要一個人成為他的劍鞘,壓製住他體內的魔骨。
對於謝九思會問出這個問題老者並不意外。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有意讓你師妹幫他取劍的事了。”
這個說法讓他有些不適地皺了下眉。
“前輩可能誤會了。這件事不在乎我知不知情,而在乎我師妹如何想。”
“我知道這件事於她來說並無壞處,她也可借此穩固修為,磨合命劍。隻是有害有利並不重要,她若是答應了倒沒什麼,若是她不願意,您這樣……怕是有些不妥。”
謝九思停頓了下,顧忌著對方是長者,那個“算計”兩字並未說出口。
隻是說與不說也是那麼個意思了。
無妄眼皮子跳了跳,撚著佛珠的手也在對方停頓的同時停下。
他之前還說白茶虎,竟敢辱罵終南老祖,如今看來謝九思也不遑多讓。
話竟說的這般直白。
好在終南老祖隻是捋著胡子笑了笑,並未計較他的無禮。
“的確如此,按理說老夫是該在你們上靈山當日過來與你們商量下此事。偏不巧前幾日宗門有事走不開,這拖延到了今日。”
“沒想到他們一照麵就動起了手,實在讓人始料不及。”
話鋒一轉,他又說道。
“不過這也算不打不相識了,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好事。”
這好話歹話都被他說完了,一時之間謝九思有些噎住。
果然是活了幾千年的老家夥,處事說話都圓滑得讓人挑不出破綻來。
他本想著戳穿對方算計了白茶一事,讓他理虧借此要些補償,再繼續講講條件。
等到白茶醒來時候回去問問她如何想。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往下談,對方一句“偏不巧,沒想到”把自己撇了個乾淨,好像當真不知此事一般。
又來了一句“不打不相識”,不知道的還以為白茶和君越鳴兩人一見如故似的。
謝九思唇角壓著,沉默了一瞬。
“所以前輩此次上來是專程來與我師妹商議此事的嗎?”
一個一步飛升的劍宗老祖,怎麼可能真的專程上來和一個小輩商量?
更多的隻是告知罷了。
沈天昭不在,白茶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終南老祖不語。
他笑眯眯地看著一旁的青年,一派慈善模樣。
唯有謝九思能清楚感知到那落在身上的威壓有多逼仄,太虛境的修者,一劍可定乾坤。
這般壓製過來他隻覺天地傾覆在他脊骨,下一瞬便會壓斷一般。
他神色蒼白,脊背卻挺拔如鬆,如同金頂巋然的佛塔,沒有絲毫動搖。
硬生生承下了這道半步神仙的威壓。
劍修向來護短,如同謝九思於白茶。
終南老祖也是如此。
看來就算君越鳴不說,之前他用劍氣警告少年一事還是被終南老祖知道了。
以牙還牙,也落在了謝九思身上。
去塵天尊覺察到了對方釋放出的威壓,剛要出聲製止。
從佛塔之下,一道罡風直入雲天。
這樣強盛的劍氣,足矣撼動天地。
謝九思心下一動,猛地回頭看去。
白茶執劍踩著劍風上了浮屠塔,金光映照之中她的眉眼冷冽,似出鞘的劍刃。
他意識到白茶是衝著終南老祖而來,下意識想要製止她。
白茶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催動了天賦。
言靈——
“狐假虎威。”
話音剛落,再睜眼時她的眼神淡漠,似參透生死,不入萬物的神佛。
前後氣質判若兩人。
白茶不是傻子,她再虎也不可能蠢到隻身一人去挑釁一個太虛之境的劍修大能。
好在她今日運氣不錯,沈天昭的意識正好還清醒著。
“?!沈天昭!”
一直麵不改色的老者在看到“白茶”提劍而來後神情一變。
“白茶”扯了扯嘴角,手中劍一擲。
劍入金塔,氣吞山河。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劍,她甚至連劍氣都沒凝,隨手便是三千劍氣入天河,攪動雲海彙長風。
刹那之間,天地變色。
劍氣直破了佛塔的護身金鐘,碎裂的鐘成佛光,頃刻間散覆於天地。
金光映照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璨若金瞳。
老者心下一悸,眼前一幕莫名和當年沈天昭斬天的畫麵重合。
他引劍,劍抵著老者咽喉。
“終南老兒,我當年以身護蒼生躲過浩劫讓你苟活,不是讓你這老東西欺我劍宗,傷我師侄的。”
“今日這一劍隻是警告,若是你日後再敢為難我宗門弟子分毫……”
沈天昭落地的瞬間,整個佛塔似陷落了一寸於靈山。
“這蒼生我護的,也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