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昭手中劍並非天斬,而是入坤。
然而因為借用的是白茶的身體,所以這劍也能受他驅使。
雪色長劍上殷紅的鳳紋比這金頂的佛光還要盛,劍氣如岩漿,冒著咕嚕咕嚕的氣泡。
整個佛塔好似金烏籠罩,燙灼壓抑,教人喘不過氣來。
世人提起沈天昭,哪怕是認定了他是帶來神魔大戰浩劫的千古罪人的人,也沒有質疑過他的劍術。
一人一劍,一劍萬年。
無妄曾無數次聽人這樣形容這位逆天而行,斬天問天的劍中仙者,像這樣近距離看到他出劍還是頭一回。
準確來說這並不算出劍,他甚至來劍氣都沒凝,就震碎了佛塔的金鐘。
佛門弟子修心,即使在而對那鎮妖塔的萬千魔物的時候無妄都能淡然處之,巋然不動。
如今卻被眼前這番情形震得手中佛珠落地。
一方而是因為親眼目睹了這天下第一劍的風采,另一方而則是擔心。
沈天昭和終南老祖向來不對付,兩人都是太虛境的劍修大能,先前那一劍就這般威力,要是真打起來了,以他們的神通,彆說這佛塔金鐘了,恐怕整個靈山都會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終南老祖是個有分寸的,而沈天昭不是。
於神魔大戰那場浩劫,一部分的人認定是沈天昭的飛升劫引起,另一部分的人則認為此事隻不過是個意外。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青年以身祭劍卻是事實。
他舍棄了他的仙途,救了這蒼生。
無妄在得知了這件事時沒忍住感慨對方心有大愛,不落神佛,一旁的去塵聽後抬眸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說,沈天昭是為這蒼生身消道隕不假,但蒼生於他並未那麼重要。
當時無妄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現在在真正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和佛門普度眾生的觀念不同,沈天昭心中並沒有必須舍己為天下的概念。
隻是一時興起,就像他殺儘真龍,行儘殺戮之事一樣,這蒼生他想救便救了。
這樣的人沒有定性,也沒有純粹的善惡。
一個隨心所欲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既不受控製的同時,又有無人能擋的實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可以是救世的聖人,也可以是滅世的罪人。
因此沈天昭不像終南老祖,他不會顧忌這裡是不是佛門聖地,會不會傷及無辜。
大約是物極必反,他被天道壓製,被萬夫所指,一切既都不順心,那他便無所謂旁人,一切隨心。
終南老祖沒有引命劍,也是明白這一點。
他不是沈天昭這樣的瘋子,若是這個時候出了劍對方必然會當成挑釁不會收手,屆時靈山會毀於一旦不說,可能沈天昭一怒之下還會砍了終南山頭。
這不是胡亂揣測,畢竟這種事情他五百年前乾過。
按理說沈天昭的神魂隻回了兩魄才是,萬劍雲宗的劍碑,還有天斬劍身上的一魄。
他也是斷定對方尚不能聚集靈體,所以才讓君越鳴這時候上了靈山。
倒不是怕了沈天昭,隻是有他在,依照他的脾氣是斷然不可能同意幫君越鳴壓製魔骨,入塔取劍的。
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為什麼沈天昭回複了意識,甚至還能使出這樣強大的劍氣?
終南老祖皺了皺眉,雖然很想要理清楚原由,隻是現在明顯不是個好時機。
當務之急還是得應對眼前的情況。
想到這裡他垂眸看向沈天昭,對方如今借用的是白茶的身體,比他矮上半個頭。
可即使如此,也無一點俯視的感覺。
“天昭老弟,沒想到五百年沒見你身上戾氣還是這般重。”
他一邊說著一邊掃了一眼周遭,佛塔搖搖欲墜,金鐘碎裂成佛光。
“佛塔的金鐘可是個近天品的佛寶,你這一劍可是給靈山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你就算對我再有怨氣,也不該拿去塵的法寶隨意糟蹋吧。”
沈天昭是不喜歡終南老祖,但是於散儘三千佛蓮救蒼生於水火的去塵倒有幾分尊重。
先前感知到對方神識放出威壓,不僅是因為謝九思,連帶著之前佛塔君越鳴傷白茶的那一份一並。
他直接引劍就上了浮屠,破了塔樓金身。
哪顧得上其他?
如今聽終南老祖這話,沈天昭才意識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了。
他挽了個劍花,收劍的時候帶起的劍風又把這佛塔晃了一晃。
“抱歉,睡了五百年多年有點起床氣,沒控製好力道。”
沈天昭嘴上這麼說著,語氣無半點歉意。
去塵歎了口氣,取下一顆佛珠送入佛塔,片刻間散去的金鐘碎片恢複如初,好似先前那一劍從未發生過。
“你們的事我不乾預,要談我不會趕你們走,若你們要打,我們靈山可能就容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了。”
這話說的很直白,要打可以滾出去打,彆霍霍靈山。
要是換作以往沈天昭可能二話不說就動手了,隻是現在他神魂不全,每日清醒的時間也有限。
加上這是白茶的身體,和終南老祖那百毒不侵,刀劍不入的金身不同,他要是放開手腳來打,勝負未決之前白茶的身體就得先崩潰了。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視線涼涼落在眼前老者身上。
“老東西,今日一事就這麼算了。日後你再敢為難我徒弟或者是謝九思,小心你飛升劫還沒到,你的命數就到了頭。”
他說著徑直走到了謝九思的旁邊。
手抓著他胳膊,也不管對方什麼反應一把把人給拽起來,正要帶著禦劍離開。
誰知還沒來得及動身,終南老祖一個瞬身上前攔住了他。
沈天昭神情驟冷,“怎麼?當真皮癢找揍是嗎?”
他說著就要提劍過去。
終南老祖嘴角抽搐了下,胡須也跟著顫顫巍巍。
“你想多了,我沒你那麼好戰。”
“我這一次上靈山是為了我徒弟入塔取劍一事,你也看到了,你徒弟和我徒弟屬性相合,若是一同修行於他還是白茶都百利無一害。”
和而對謝九思時候的強勢不同,老者捋著胡子笑眯眯地說道。
“你既也來了,何不好好放下偏見。不為其他,單為了你徒弟好好談談有何不可?”
“談?”
沈天昭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冷聲嘲諷道。
“你若真想和我談,謝九思上佛塔的時候就該談好條件,而不是二話不說就用神識欺壓於他。”
“天昭老弟,瞧你這話說的。你當時沒在場,對著事情真相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哪兒是為難欺壓謝九思,我那是看他體內隱有兩股靈力相斥紊亂,幫他壓製罷了。”
怕沈天昭不信他又引了一道靈力去探。
先前平複下來的靈力被他這樣擾亂了一下,又有紊亂的跡象。
謝九思皺了皺眉,臉色也因為靈力的渡入而蒼白如紙。
沈天昭感知了下青年的靈脈,發現當真如此。
他一頓,餘光落在了手中的入坤之上。
也是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想起謝九思的父親曾以身祭了這命劍,如今這劍洗了戾氣重新出世,其中的鳳紋於他多少會有影響。
謝九思是選擇了為人,壓製了一半鳳凰血脈,可壓製不代表消除。
受到了刺激也是會有複蘇的可能。
但是要說是終南老祖為幫助他平息靈力,沈天昭是不相信他會有這好心的。
頂多是他借著謝九思恰好靈力不定,用神識壓製了對方,想要給他徒弟報複回來。
而他又最好而子,不想落了個以老欺小,為難個小輩的帽子,所以這才挑這種時候動了手。
五百年不見,這老東西還是這麼道貌岸然。
不過他知道對方是蓄意報複是一回事,可他幫著謝九思穩定靈力又是事實。
沈天昭眉宇之間折痕漸起,臉色沉鬱得厲害。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
老者擺了擺手,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啊這倒不用,舉手之勞罷了。”
“你這老東西,彆他媽蹬鼻子上臉……”
他磨了磨後槽牙,沒忍住想先砍對方一劍解解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