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君越鳴的事我也答應了。”
“那麼之後在靈山這段日子裡,還請前輩多多指教。”
白茶也不管老者什麼反應,起身這才算真正恭敬地朝著他行了一個劍禮。
……
白茶和謝九思他們從佛塔裡出來的時候,天邊雲霞漫天,把靈山上下灑上了蜜糖。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巍峨的佛塔,緊閉的門扉給人一種孤高的疏遠。
“我還以為你會借著君越鳴的事再狠敲他一筆呢,畢竟幫沈劍仙找回神魂一事,他就算和沈劍仙再有恩怨,也不可能棄終南山,乃至整個蒼生不顧。”
終南老祖是個有大愛的人,隻是和沈天昭比起來他的這個大愛相對要狹隘許多。
他可以為終南山,為他的師弟玄靈子做出犧牲,但是要他像沈天昭那樣為天下千千萬的人獻祭,他做不到。
不然當年身隕的也就不一定是沈天昭一人了。
不過無妄並沒有因為這一點而對老者有什麼偏見,他身為佛子,心裡也尚有親疏遠近。
佛門所說的眾生平等隻是表麵上能夠做到的平等,真正的大愛無疆,一視同仁,天底下又有既然能夠做到?
能在一場滅世的浩劫裡護住一方天地,在他看來已然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無妄這麼說隻是單純好奇罷了。
先前他看白茶為謝九思他們討了那麼多好處,卻沒為自己,實在有些奇怪。
“唔,本來是想要再要點什麼的,不過事後想著還是算了。人前腳剛得知自己的師弟無了,而且還是為承我師尊神魂無的,我後腳就敲他多少有些不厚道。”
白茶撓了撓麵頰,嘴上這麼說著但語氣卻不能聽出點遺憾。
無妄看著她口是心非的樣子笑了笑,想起什麼又問。
“對了,你之前身中天賦在蓮池裡又是泡了幾日,又是昏睡了幾日的,折騰了這麼久,如今醒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兒白茶臉色一僵。
先前麵對一個太虛境大能丹淡定自若的少女,此時慌亂避開青年擔憂的眼神。
“沒,我沒事了。”
無妄一頓,這時候才留意到一旁神色同樣不自然的謝九思。
他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那天賦又不是去除人的記憶,白茶之前做的那些蠢事,如今清醒過來了肯定也就什麼也記起來了。
他眼眸一動,心下了然。
“沒事就好。”
“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事情處理妥當了便早些回去休息,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什麼?就這麼走了?
無妄走了那不就隻剩下她和謝九思兩個人了嗎?救命,她還沒想好要怎麼狡辯呢!
“等等!”
“等一下!”
幾乎是在他邁出腳的瞬間,白茶和謝九思同時叫住了無妄。
無妄本想要給他們一個把話說開,解釋清楚的機會和空間,結果兩人一個比一個慫。
尤其是白茶,整個人就差沒把“求你,彆走,救我狗命”的字眼寫在臉上了。
“……”
這兩個人究竟在他不在的時候,背地裡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以至於連麵對的勇氣都沒有?
他沉默了一瞬,從白茶欲哭無淚的臉上往上,落在了僵硬了手腳的謝九思身上。
謝九思深吸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沒事,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會把她安全送回去的。”
白茶很想要說彆走,要走把她也帶走。
可她再遲鈍也看出來謝九思是有話想單獨和她說。
他要和她說什麼?質問她為什麼對他上下其手,非禮於他?
還是生氣她胡言亂語,言語輕薄他?
她該怎麼辦?先解釋還是先道歉,還是一邊解釋一邊道歉?
要是解釋了他也不原諒自己,把她當成柳殷芷那樣饞他身子的老色胚,自此疏遠她怎麼辦?
正在白茶思緒混亂到同手同腳的時候,謝九思喉結微滾,澀然開了口。
“師妹,之前的事……”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下流,我無恥,我無理取鬨!師兄打我罵我都可以,千萬不要和我斷絕關係,斷絕往來!”
白茶生怕對方說出什麼絕交的字眼,劈裡啪啦,話都沒過腦子,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是柳殷芷的天賦,我們認識這麼久你肯定知道的,我不是那樣輕浮的人!我說的都是混話,都是我頭腦不清醒時候胡言亂語的,你不要當真,更不要相信!”
她滑跪的太快,快到謝九思都沒反應過來。
青年本來也是有些不自在的,如今看著眼前人神情慌亂,語無倫次,那點緊張也隨之蕩然無存了。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謝九思這麼柔聲說道,想要抬手和以往一樣摸摸她的頭,安撫一下她的情緒。
可也不知怎麼的,這一次他卻做不到那般坦蕩自然。
他眼眸閃了閃,並沒有動。
白茶原以為對方會生氣,會失望,不想自己隻單單這麼一解釋他就信了。
輕易得讓她覺得不大真實。
“……這麼說,你原諒我了?”
對於白茶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的不安和局促全然被他儘收眼底。
他沒忍住低聲笑了。
“你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嗎?”
白茶一愣。
她又是抱又是求親親的,還差點把人衣服給扒了……這些難道不算過分的事嗎?
見謝九思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她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煩悶。
是劍修對這些事情一貫都太粗神經了,還是謝九思把她單純當小孩子,所以這才覺得無所謂的?
也是,在謝九思看來她不過十六歲,他自出生到現在,已有六百來歲了。
就算拋去他未出世之前的五百年不算,他如今也有百歲。
和她相比起來,他當她祖宗都綽綽有餘。
意識到這一點的白茶覺得自己那般糾結擔憂對方生氣的樣子很傻,好像自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人根本就沒把她當回事。
白茶歎了口氣,悶悶不樂的將腳邊的石子踢開。
眼看著快要分開各回各屋的時候,一旁的謝九思突然開口。
“師妹,之前我曾問你仙途與我,你會如何選……你還記得嗎?”
“唔記得,我還自以為是說了一些冒犯到你的話。”
白茶原本就想要道歉的,聽到他提起這才找到了機會開口。
“對不起師兄,我不該說什麼俗世紅塵也要和你一起的。你這樣的人心有大道,必然是能平步青雲,登天成仙的,我這麼說和咒你一輩子無法飛升沒什麼區彆,我……”
“我沒有覺得冒犯。”
謝九思在距離白茶半步的位置停下。
夜風很輕,他的聲音也出奇的柔,好似一縷悠悠的空氣,又似天邊細長的雲彩。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才對,讓你在那種情況下做出選擇。”
“當時我並不是非要你選我,而是想要個答案,想要知道如果是你會怎麼選。”
他在意的不是白茶會選仙途還是他,他在意的是白茶會不會相衛芳洲那樣舍棄他們的因果,毫不猶豫的奔赴大道長生。
事實證明她和衛芳洲不一樣。
衛芳洲不會猶豫,白茶會斟酌。
隻要哪怕她有一瞬的遲疑,於謝九思來說就足夠了。
至少在她心裡他不是那麼可有可無。
想到這裡謝九思唇角上揚了一個很淺的弧度,羽毛一樣勾的人心癢癢。
“師妹,其實就算你選仙途也沒關係。你有你的道,不必為誰停留。”
這話什麼意思?
是在暗示她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包括他和沈天昭也是無關緊要的嗎?
等到白茶看到青年愕然的神情,這才反應過來,發現自己不自覺將心裡話說出了口。
謝九思搖了搖頭,神情嚴肅地解釋。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想說的是如果有一天你麵臨了這樣兩難的抉擇。或是我與仙途,或是沈師叔與蒼生。”
“我希望你不要被任何事物所左右。”
他這一次抬起了手,輕輕覆在了白茶的頭頂。
“你要知道,世上再難登的廟宇也殺不死心無神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