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最重承諾,尤其是像終南老祖這樣的半步神仙。
每一分因果落在身上都能成為飛升致命的劫數,更何況是白茶這樣不受天道庇護,不在五行之內的存在。
她和沈天昭一樣是變數,他不敢賭。
白茶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讓對方答應了又不能反悔,老老實實把紫金雲鼎和丹藥送來。
訛了一點靈寶和丹藥之後,她才把話題轉到了正軌取劍一事上。
“前輩,我也不是什麼貪得無厭之輩。既然你已經這般慷慨爽快給了我師兄師姐,備了這般厚禮。我看到了你的誠意,自然也不會為難你。”
這時候白茶不再裝什麼都不知道了,她喝了口茶,把話攤開了說。
“正如你所說,我幫君越鳴取劍,他也能幫我儘快與命劍磨合,穩固修為,於他於我都有益處。但是歸根結底是他需要我,我並不是必須需要他才能達到目的。”
和一個屬性相合,修為相當的人一起修行對於提升修為是有好處,可白茶大可以找謝九思,也可以回劍宗修行。
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而君越鳴不一樣,他飛白茶不可。
屬性相合的修者不多,卻也不難找。偏偏唯有白茶能壓製住他的魔骨,不被反噬。
因此這場交易君越鳴是被動的。
終南老祖聽出了白茶話裡的意思,他沉思了一會兒。
“你有什麼條件直說便是,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
“前輩果然是爽快人。”
她拍了拍手,要是換作以往她和這樣以為劍道老祖宗對上,估計連頭都不敢抬。
如今沈天昭在,白茶這才有了談判的底氣。
想起先前沈天昭一劍就把他們給震懾得噤若寒蟬的場麵,白傲天和她忍不住在腦海裡雞叫出聲。
白茶算是明白了之前為什麼卓不絕說起沈天昭的時候,告訴她,隻要他清醒過來,天下無人敢動她分毫。
當時她還覺得是誇張,一個神魂都沒重塑,連個肉身都沒有的人。
哪怕修為再高,劍法有多精妙絕倫,也不可能讓三千仙門的垂首低眉。
如今看來是白茶對沈天昭的力量一無所知。
七魂六魄隻歸了一半就能和終南老祖五五開,要是全部歸位了,那還了得?
想到這裡白茶更是挺直了腰板,對待老者的態度不是個小輩對晚輩,更像是同輩。
要不是顧忌怕壞了兩宗關係,那句“終南老弟”可能就要脫口而出了。
“是這樣的,先前我入無量之地取劍的時候路過了一處秘境,好巧不巧那秘境的主人正是前輩的師弟,棋尊玄靈子。”
前一秒還黑著臉在心裡暗暗咒罵白茶小無賴的老者,聽到“玄靈子”後神情一頓。
終南老祖這輩子不僅徒弟緣不好,早死的早死,入魔的入魔,同樣的他的同門緣也差到離譜。
鴻蒙初開時始祖前後一共收了五個徒弟,其中三個自立門戶,唯有他和玄靈子還留在終南山。
玄靈子是始祖收的第五個徒弟,年歲也是最小的。
和萬劍雲宗那位劍祖飛升成功不同,始祖是命數已儘,隕落於天地。
大約是因為始祖未得大道而羽化一事,玄靈子對修行有著很深的執念,行過岔路,入過魔,每一次都是終南老祖竭力把他從深淵拽回來。
然而即使如此,他最後還是死了。
死在了神魔大戰的最後一夜。
等到終南老祖趕來的時候玄靈子早已神魂俱散。
他不是沒有想過把他帶回終南山,隻是玄靈子無論如何也不願離開。
那時候終南老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在沒有突破飛升之境的可能之後,沈天昭成了玄靈子新的執念。
他想留下來,等沈天昭神魂重聚,再登天門。
始祖和他未得道飛升的遺憾,玄靈子寄托在了對方的身上。
偏沈天昭在一步成仙之時突然以身祭劍,身消道隕。
自那時起玄靈子便一直未出無量之地。
“他如今如何?”
“……他羽化了。”
白茶從儲物戒指裡將那枚白玉棋子取了出來。
“什麼也沒留下,唯有這枚蒼生棋。”
“在他神魂消散之前,他曾委托我出境之後上一趟終南山,讓我把他隕落的消息告知於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蒼生棋遞給了老者。
“他讓你把這枚棋子葬在南山下,雪落南山時候,得空去幫他掃掃雪。說是在無量之地的五百年太冷,不想再受凍了。”
終南老祖眼眸閃了閃,盯著白茶手中的棋子靜默了良久。
久到好似透過這棋子回顧了玄靈子的一生,而後這才接過。
“……多謝。”
他看著那枚白玉棋子,神色沉鬱,聲沉如鐘。
“除了這枚棋子他還有什麼讓你交代給我的話或者東西嗎?”
白茶點了點頭,“有的。”
“什麼?”
“他讓你幫我師尊找回散於天地,尚未歸位的神魂,幫他重塑肉身。”
如果白茶從一開始就把這話告知於對方的話,他必然不會相信。
可白茶手中有玄靈子的蒼生棋……
玄靈子和沈天昭交惡是假,然而後者和終南老祖不對付卻是真。
白茶在沈天昭清醒的時候曾經好奇問過他,為什麼君越鳴一聽到她是他徒弟就那麼大反應?他和終南老祖到底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有過什麼舊仇恩怨?
奈何沈天昭神魂未全然歸位,缺失了很多記憶。
他隻說不是單純道的問題,他的道本就在五行之外,他不在乎更不屑於彆人認同。
應當是中途發生了什麼事,一件嚴重到足以讓萬劍雲宗和終南山斷裂的事。
不然他也不會一聽到終南老祖的名字就手癢到二話不說,便提劍上了佛塔。
不過如今發生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天昭的神魂散在天地,唯有和他修為相當的化虛境的修者才能感知到。
這也是為什麼玄靈子會讓她去找終南老祖。
終南老祖捏著棋子把玩,冷笑反問。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就憑玄靈子把蒼生棋給了你,憑這是他的遺願,還是憑隻有你能幫君越鳴壓製魔骨,入塔取劍?”
他將杯盞落在桌麵,動作不大,茶水卻依舊濺落了出來。
“況且就算我答應了你,你師尊向來心高氣傲,也不一定會接受我的幫助。”
“他會的。”
白茶直勾勾注視著老者的眼睛,語氣篤定。
“而且我想前輩可能誤會了一件事,我不是在請求你幫忙,是這忙你非幫不可。”
“我師尊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把生死看得很淡,不然也不會在神魔大戰以身救蒼生。他不是因為想重生才要找回散去的神魂的,而是因為比起生死,於他來說這蒼生更重要。”
她掃了一眼高位之上的去塵天尊,對方神情淡然,並未有太大的變化。
和白茶猜的沒錯,像他這樣心有佛眼,可探天機的佛修應當早就知曉了她會在無量之地碰上玄靈子一事。
按理說去塵也可以幫沈天昭重塑神魂,偏靈山是天道最親的宗門,滿座神佛,都不會庇護於沈天昭。
他隻能保持中立,不然很容易引起當年謝沉那般的滅頂之災。
不過對方幫不幫忙於白茶來說並不重要。
畢竟像他們這樣的人,和靈山走太近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想到這裡白茶收回視線,又繼續說道。
“當年神魔大戰,彆人如何人雲亦雲無所謂,難道你和去塵尊者也以為那是我師尊飛升引起的浩劫嗎?”
“當年的真相如何,唯有我師尊回複了全部記憶才能知曉,才能阻止災厄再次發生。”
白茶承認自己說的有些直白,但這就是事實。
除了沈天昭沒有人可以真正救蒼生於水火,終南老祖不能,去塵也不能。
隻有他有與天命,天道抗衡之力。
這五百年來不是沒人猜測那場浩劫會再次降臨,也不是沒人猜測神魔大戰其實與沈天昭無關。
隻是他們不敢承認,把一切都歸咎於巧合,意外,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修者劫數。
為了心安也好,自欺欺人也罷。這沒什麼,畢竟人總是會害怕未知,不可掌控的東西。
“這不是為前輩自己,是為這蒼生。”
和白茶所想的驚訝或是愕然之類的情緒不用,老者除了在看到玄靈子那枚蒼生棋時候神情有些波動之外,在聽到她這麼一番話下來,他也依舊麵不改色。
“聽起來於個人還是大義,我都沒有不幫忙的道理了。”
佛塔裡即使是晚上也亮若白晝。
他坐在裡麵,花白的胡須和頭發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終南老祖微微頷首,儘管捉摸不透對方心裡到底如何想,但對白茶而言隻要他答應了就成。
她鬆了口氣,也承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