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她動手了這擄走鳳山少主的罪名便坐實了,大鬨婚宴,亂人因果。
他就算地誅殺她也於情於理,旁人說不得半句。
白茶這時候算是明白了。
這宴請的三千仙門既是賓客,也是證人
——目睹她當眾帶走謝九思的證人。
這哪裡是婚宴啊,簡直就是專門為她設的鴻門宴。
“父君!你不能這樣!是我主動求她救的我,你要殺要罰也該是對我!”
對於謝九思的維護白茶還是挺感動的,不過這樣下去除了激化父子倆的矛盾於她沒有半分好處。
萬一謝景和氣得一個手抖引動了法陣,她可真得交代在這兒了。
她拍了拍謝九思的背,柔聲安撫。
“你先彆激動,讓我和嶽父聊聊。”
“誰是你嶽父?!”
“這早晚的事,你總得習慣的。”
白茶看著謝景和臉色鐵青的樣子非但沒覺著害怕,反而咧嘴笑得燦爛。
“嶽父……?!誒誒有話好說彆掐訣,好,我不叫你嶽父了,鳳主,鳳主成了吧?”
她抬起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假意咳嗽了下,斟酌了下語句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九思好,你怕他跟了我受委屈,怕我始亂終棄。這我都能理解,畢竟我修的這個道的確不是什麼可靠的道法。”
謝景和冷笑了一聲,“知道還不快滾?”
這老丈人還真是軟硬不吃,不好忽悠。
白茶餘光一撇,那桃枝灼灼,映襯著謝景和的手白皙如玉。
“隻是你這麼做真的好嗎?”
“我不是他的良配,難道褚明珊就是了嗎?”
“你不為他想,也應該為你發妻想想。她就謝九思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你這樣逼迫他和一個他不喜歡的人結緣,她要是知道會很難過的。”
原以為這是一個突破口,不想謝景和聽後態度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惡劣了。
“難過?我這麼做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身消道隕之時唯二的遺願,一是讓我好好活著,二便是讓九思尋得良緣,康健平安。你是真心喜歡他嗎,跟著你這種人他能平安高興嗎,可能沒過幾年就被你給拋棄了。”
“我今日殺了你,讓他長痛不如短痛,一勞永逸。”
“……”
好家夥,邏輯太嚴謹,她無法反駁。
看來這靈族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好糊弄,如今這情況是沒辦法曉之以情了。
正在白茶思瞅著要不直接以暴製暴,帶著謝九思闖出去得了。
她一個人是逃不了,可是隻要想辦法出了鳳山,有卓不絕他們接應也不是沒有突出重圍的可能的。
“你該不會是想著孤注一擲逃出去吧?”
褚明珊雙指一並,熟悉的金線再一次出現在了白茶四方。
“白茶,你逃不掉的。”
畫地為牢。
這一次有了陣法加持,比之前更為固若金湯。
嘖,大意了。竟然還是個套中套。
祭壇之外的沈天昭也覺察到了白茶掉入了陷阱,先前還說著不會出手和謝景和他們正麵交鋒的少年,手不自覺握上了劍柄。
要動手嗎?
白茶袖中杯未碎,她並未給出訊息。
她似有所感,隔著飛鳥往沈天昭方向看去。
褚明珊已經很難對付了,謝景和更是仙人境的大能,她們聯合起來也不是對手。
這陣法威力可誅天,要是把沈天昭卷進來了她們兩個今日都得玩兒完。
要暴力破局怕是不可能了。
謝九思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你放了我自己離開吧,我,我沒事的,他再怎麼說也是我父君,隻要我說說軟話,他是不會為難我的。”
青年說話的時候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睫毛染上水珠,濕漉黏在一起。
白皙的麵容在皂紗的映照下泛著緋色,覆了一層胭脂般明豔動人。
要是師兄哭起來的話也會是這般惹人憐愛嗎?
他也會這樣隱忍著,細細啜泣嗎?
白茶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都這個時候腦子裡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說謊。”
她抬起手,隔著皂紗未揭,指腹的溫熱和紗幔的柔軟一並摩挲著他的眼尾。
“明明都害怕得身子都在發抖了,還說沒事。”
謝景和是不會傷及他的性命,但是會讓他強行結緣。
他是寵愛著謝九思,然而這部分的寵愛一半在他,另一半則是出於謝景和的妻子。
謝九思的“平安康健”和他的意願無關,哪怕會強迫他結緣,在謝景和看來這都是他妻子所願。
就像現在他之所以這樣如行屍走肉般活著,是為她,之所以讓謝九思和自己斷個乾淨,是怕他之後殉情殞命,也是為她。
比起謝九思喜樂與否,他更在意他能不能長久康健地活著。
他自始至終在意的都是他妻子的遺願,而非謝九思。
當真是因果循環。
謝沉從未被人純粹愛過,堅定選擇過。他也為他所愛殉於天劫。
明明都已經淋過雨,卻還要害謝九思獨留於世,承受她們的不堪與苦難。
師兄……
會不會在謝沉的神識之中,也有你的絕望與恐懼?
你也在害怕對嗎?
害怕我會拋棄你,像謝沉和衛芳洲一樣。
白茶直勾勾注視著眼前的青年,隔著他的皮相,窺探著內裡的靈魂。
她眼眸閃爍,輕輕回抱住了他。
“你彆怕,我不走。”
謝九思喉間一緊,在聽到這句承諾再也無法壓製住自己的委屈與恐懼,緊繃的神經這才鬆開,孩子一般放聲大哭了起來。
那蓄在眼眶強忍未落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掉,引得四周飛鳥湧動哀鳴。
白茶聽著哭聲心頭也悶得厲害。
她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汲取什麼力量。
半晌白茶抬目,眉眼堅毅地看向謝景和。
“你不信我,不願意將他交給我無非是因為我修無情道,認定了我是一個無情無心之人。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破情劫,為飛升。”
“那是不是意味著隻要我證明了我對謝九思是真心的,你就會成全我,放我們離開?”
謝景和思索了一番,沒聽出這話裡有什麼漏洞和陷阱後,這才頷首。
“那我便證明給你們看。”
謝景和還沒反應過來,白茶雙指並作劍式,手腕一動,引劍而出。
然而引的不是入坤,而是問心。
褚明珊心下一驚。
“你乾什麼?!”
“乾什麼?自然是問心!”
問心劍可問天,問道,問人心。
問天求天啟,問道正道心,問心鑒真我。
白茶其實也不確定衛芳洲心裡有沒有謝沉,可是剛才的求娶,維護卻是真心的。
那是她沒有的感情,她於謝九思是同門情誼,是兄妹親情。
她做不出那種事,所以這是衛芳洲的本心。
心關即是鬼門關。
這般田地了白茶彆無他法,隻有賭一把。
隻要是真心的,哪怕一點。
破了問心境,她就可以證明自己對謝九思是有感情的,那她就可以帶他離開了。
“問心劍歸一——”
“今日借劍一用!不問蒼生問道心!”
褚明珊手握著劍柄,一道推力重重推著她往白茶方向過去。
血色映入眼簾,誅心一劍。
白茶以心頭血問心。
在昏迷之前白茶看到了謝九思慌亂的神情,褚明珊錯愕著收劍。
還有謝景和震驚的模樣。
周圍飛鳥驚亂,風聲鶴唳嘈雜。
再睜眼後她陷入了一片鴻蒙初開的混沌。
她問的是衛芳洲對謝沉是否有情,問心境裡出現的應當是謝沉。
畢竟她現在所在是入坤劍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衛芳洲的神識劍意形成的。
然而等到她進入心境發現。
沒有謝沉,沒有衛芳洲,連沈天昭也未在這幻境中所見。
【老白,錯了。】
【問心劍中鑒真我,“真我”是你和謝九思,不是衛芳洲和謝沉。】
有天光出。
白茶猛地循光亮處看去。
群山蔓延著黑色的業火,萬物在焚燒。
入目皆是死寂,了無生機。
在山巔之中,一顆覆滿金紋的球體被火焰灼燒,絲絲縷縷的靈線纏繞在它周身。
也不知燒了多久,天又下了一場黑雨。
死水混濁,卻染不到它分毫。
“哢嚓”一聲,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
那不是球,也不是蠶繭,而是一顆蛋。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從中而出,黑發柔軟,唇紅齒白,眼眸粲金。
是謝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