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尷尬得彆開臉,落在謝九思和紀淩眼裡卻和少年羞赧沒什麼分彆。
白茶從不是個主動的性子,可能是因為她是劍修,劍修多古板不知變通,又或者是因為她所修之道。
於人,於情。事,皆是如此。
她很容易害羞,稍微一碰便會麵紅耳赤。
他很喜歡這樣的她,青澀,純情。
這說明在他之前,白茶從未和人這般親近過。
然而今日謝九思才發現,白茶不是不會主動,隻是不會對他主動。
那些他曾經蓄意撩撥才得來的柔情,眼前的少年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師姐!師姐!”
見白茶喚不動,紀淩太陽穴突突的,隻得過去把顧淮一把拽住。
“顧淮!師姐修無情道遲鈍些也就算了,你又是乾什麼!你有沒有點分寸!”
“我怎麼沒分寸了?淩雲老祖是我師尊,師姐能學我自然也能學。”
顧淮掙開束縛,抱著手臂,涼涼看著少女。
這一段不需要他來演,他和紀淩本來就不對付,語氣什麼的聽者還真像那麼回事。
“還是說你嫉妒我?嫉妒師姐隻喜歡我不喜歡你?”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今日非得替故去的老祖,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恬不知恥的混賬東西!”
她手腕一動,引劍就要砍過去。
尚未落下,一道更為逼仄的劍氣生生壓製了她,滌蕩的氣流把她猛地擊退數丈之遠。
“……師姐?”
紀淩循著那抹雪色劍光看去,恍惚了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紀淩,鬨夠了沒?這劍譜是我給阿淮的,也是我邀請他來與我一並練劍的。”
她將顧淮小心護在身後,動作珍視。
“把劍收回去,我便當今日之事沒發生。要是你再執意動他,彆管我不念同門情誼。”
紀淩冷著眉眼,清麗的麵容帶著一分戾氣。
“好啊,我倒要看看師姐能為他做到什麼地步?”
“我不知道師姐你和謝九思發生了什麼事,鬨了什麼矛盾。但是你再如何也不能這樣對他,他父君剛身消道隕在桃源,他隻有你一個親人,這樣不對,不公平!我今日不僅不收劍,還要打到你清醒!”
她雙指一並於額間,一道金紋乍現。
行了個劍禮。
“還請師姐賜教!”
雲出劍來,繚繞蒼穹。
紀淩一身青衣在霧靄中如群山青翠。
霎那間又引命劍破風而斬。
少女手中劍青澀,卻劍意初成。
白茶指尖一動,在估測著要使幾分力既能擊退她,又不會傷到她,還不好讓人看出她在放水的時候。
一道白色的身影驟然擋在了白茶麵前。
是謝九思!
是鳳凰的本能,也是青年的本心。
身體比腦子更快,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謝九思已經衝過來了。
紀淩慌忙收了劍氣。
可劍太快,還是傷到了謝九思。
殷紅的血珠浸透在了白衣上,觸目驚心。
謝九思回頭看向白茶,泛紅的眼尾有水澤隱約,肩上的傷口從上劃到了胸膛,好似雪中落了一地紅梅。
白茶瞳孔一縮,再顧不上其他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你是不是傻?你跑過來乾什麼,我又不是躲不過!”
她說到一半後一頓,注意到懷中青年帶笑的眉眼。
“……你是故意的?”
紀淩的修為不過金丹,謝九思的修為比她高那麼多,而且鳳凰速度天下無雙,他不僅不會傷到,還能帶走白茶一並躲開。
可是他沒有。
他直接用身體生生擋住了這一劍。
“你終於……看向我了。”
謝九思極輕極慢地眨了下眼睛,“啪嗒”一聲,一滴眼淚順著眼尾打在了她的手背。
燙得她心頭也熱。
“謝九思,你這個瘋子。”
白茶咬著牙,用了很大的氣力才壓下眼眶的酸澀。
他低頭靠在了她的肩膀,抬起手環住了她的脖子。
“阿茶,我們回去吧。”
“今天不要練劍了好嗎?我好疼……”
這個傻子。
為了引起她的注意,為了不讓她和顧淮練雙劍,竟然用了這樣偏激的方式。
白茶深吸了一口氣,一邊用靈力治療著他的傷口,一邊把他輕柔抱起。
“師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紀淩看著謝九思倒在血泊的樣子又怕又急,慌忙掏出了一堆丹藥遞了過來。
“對不起謝九思,都怪我,要是我不那麼衝動你根本不會受傷,嗚嗚對不起。”
“沒關係。”
謝九思虛弱地扯出了一抹笑容,安撫道眼前無措不安的少女。
“還有,謝謝。”
謝謝?
紀淩愣住了,不明白他到底謝她什麼。
白茶心急如焚,也不管紀淩和顧淮什麼反應,抱著受傷的青年禦劍往百藥穀去。
謝九思直勾勾注視著白茶,金色的眸子純粹剔透,如金頂的佛光。
不過和佛光普照世人不同,他的眸光裡唯有白茶一人。
“你還是在意我的。”
他緊緊攥著白茶的衣袖,聲音澀然。
“……你彆和那個顧淮練雙劍好嗎?我馬上就要渡劫,到時候我也和他一樣是分神境了,你再等等我好嗎?”
“我說了,你不行。”
白茶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受傷了還是自己,每說一個字都如劍誅心。
“為什麼……”
“為什麼就非他不可?”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血更是止不住地流。
白茶下意識想要用靈力覆上他的傷口,謝九思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阿茶,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了?是不是我最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我可以改,我什麼都會改的,你不喜歡的我永遠不會做。”
謝九思的語氣近乎哀求,鳳凰這樣高傲的靈獸如此卑微的在哀求。
這讓白茶如同置身於冰窖般難受。
“是不是顧淮他的劍術比我好,我,我可以學的,所以彆要他,要我好嗎?”
“……不是。”
她早就料到了謝九思會這麼說。
如果隻是單純用顧淮來刺激謝九思,他隻會傷心難過,哪怕她移情彆戀,他還是不會離開她。
鳳凰就是這樣可悲的存在。
他隻會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去拚命彌補,去努力挽回白茶的心。
白茶手不自覺摸上了入坤的劍柄,微涼的觸感讓她冷靜了下來。
“不是劍術好壞的問題。”
“他是當今除了沈天昭之外,唯一一個能夠入我眼的人。唯有和他修行雙劍我才能突破登頂劍道巔峰。”
她的眼神涼薄,月色落青石般靜默。
“謝九思,你隻能幫我渡情劫而已。可是顧淮能助我得道飛升。”
“所以……你不是因為喜歡他才不要我,而是因為我沒用了,才不要我?”
青年的聲音在顫抖,身體也涼得厲害。
白茶沉默不語,默認了他的所問。
眸光在慢慢熄滅,雲霧之間謝九思的麵容好似水中花,稍微一碰就破碎不堪。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雙本該日升月落的眼眸,刹那之間沒了光亮實在太過殘忍。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她就是這樣一個無情無愛,隻執著於道的負心人。
所以謝九思,彆再依賴她,彆再信任她。
更不要再愛她了。
白茶咬肌微動,在掙紮著要不要再說幾句狠話刺激對方與自己斷了情緣的時候。
謝九思伸手覆在了她握劍的手,猝不及防拔劍而出。
隨著劍入血肉的聲音,溫熱覆在了她的麵容,殷紅的血落在明黃的衣衫,灑了一副落日殘紅。
白茶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不為彆的,謝九思竟拔劍直刺向了他的心臟,生生剖出了金丹。
他小心翼翼將那金丹遞給了白茶,如同捧著一顆心,奉若神明。“鳳凰的金丹一顆抵千年修為,我也可以,助你得道成仙。”
“阿茶,我現在,是不是比他有用?”
白茶並沒有覺得高興,在看到謝九思生剖金丹的時候,渾身上下的血液在這一瞬倒流。
原來是這樣的。
無論是衛芳洲的選擇還是她的選擇,最後無論是謝沉還是謝九思,都生剖了金丹給她。
一切似乎從偏移回到了正軌。
或者,從未偏移過。
她看著那顆染血的金丹,還有青年虛弱的麵容。
或許現在這樣是最好的。
衛芳洲的結局裡,謝沉也和她一並死在了天劫。現在拿了謝九思的金丹,把他放著不管他就會死去,而後涅槃。
謝沉沒有涅槃的機會,但是謝九思有。
良久,白茶伸手接過了那顆金丹。
當著謝九思的麵把它融入了體內。
“太好了,阿茶……?!”
他話還沒說完,白茶鬆開了手。
謝九思瞳孔一縮,整個人從百丈高生生墜下。
為什麼?明明他已經讓她如願了,為什麼她還要這樣,還要拋棄他?
“蠢貨。”
白茶居高臨下注視著謝九思,眉眼涼薄。
“你不知道——
問仙第一劍,先斬意中人這個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