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讓還想著勸誡他不要感情用事的蓬萊主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不為彆的,之前時候他還覺著白茶像程不語,他不想讓她也跟著重蹈覆轍。
如今看來,真正像程不語的不是白茶,而是謝九思。
這樣的人清醒又偏執,他攔不住的。
蓬萊主有時候還挺羨慕謝九思,羨慕卓不絕和程商可以為了自己心中多向,為了自己的道義準則,拋棄一切全然不顧。
可他不行,他是蓬萊之主,他連生死都無法自己做主。
想到這裡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側身讓開了一道路徑。
謝九思抱著白茶不能行劍禮,隻得朝著長者微微頷首。
祝靈塵似也想要跟過來,卻被蓬萊主一瞬定住了身形。
等到反應過來時候白茶已經被謝九思帶到了半空,離得太遠她怕祝靈塵聽不到,於是對著她無聲說了什麼。
修者五感敏銳,劍修的眼力更是如此。
謝九思沒有太注意,等到回神的時候她已經收回了視線。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讓她彆擔心,還有就是讓她到滄海附近待著。那裡雖然妖氣重有些隱患,可是氣息雜亂,天道這邊都自顧不暇,一時之間應該很難覺察到她。”
白茶搖了搖頭,“祝靈塵和其他修者不同,她是天行者。與說是怕她被牽連,倒不如說是怕她被利用。”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和沈天昭那樣不在五行,可以不受製於天。
她眼眸一動,摟著青年脖子的手貼著他的肌膚,細膩如玉,又溫熱柔軟。
謝九思一愣,以為她是在說他帶著她去往那樣危險的地方,心下自責。
“又說這種話。這是我自願的,你和我道歉什麼?要說真要道歉也該是我,是我沒有征詢你的意見,擅自想要與你生死與共才是。”
“我不是說這個,哦不,當然也有這個。”
莊周夢蝶時候是,現在也是。
她好像總是把謝九思置於危險之地。
隻是這一次她沒有拒絕謝九思帶她過去,是因為這一次不在她個人,這是事關萬劍雲宗的浩劫。
天道未必會懲戒其他人,但是一旦沈天昭誅天失敗,萬劍雲宗必然首當其衝。
到時候不光是她,謝九思也在劫難逃。
與其這樣被動,倒不如和他一起麵對。
她壓著心頭的情緒,在謝九思溫柔的視線下繼續說道。
“你應該也看到了,我沒聽你的話,你明明在我入境時候三令五申地告誡過我,讓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我還是沒做到……”
原來是指青雲的事情。
一想到白茶在秘境之中被少年暗算重傷的畫麵,謝九思的眉宇之間肉眼可見地升騰出了一股戾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下思緒。
“這不怪你,靈族大多心性純粹,你對他們沒什麼戒心這很正常。”
大約是覺得這樣安慰有些敷衍,他斟酌了下語句,將自己當時的所想告訴了白茶。
“其實不光是你,如果是我的話,我當時可能也會被蒙騙。”
“當你在秘境裡因為青雲暴露了行蹤的時候,我一方麵是想著你能當機立斷拋下他立刻離開,一方麵又很矛盾的希望你不要走。”
說到這裡他喉結滾了滾,聲音澀然。
“師妹,你看過我的過去,我的苦相。你應該知道,我很害怕被拋棄,無論是我個人被人拋棄,還是目睹彆人被拋棄
,對於我來說都是無異於心魔的存在。因此在你中途折返回去的時候,我的心也似乎在那一刻得到救贖一般,如果你覺得自己有錯的話,那默認了你是堅持本心,肯定了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我才是真的罪無可恕。”
“你沒有錯,錯在人心。”
這話白茶也對王逆說過,她說對錯善惡皆在人心,如今她拿來告誡對方的話,謝九思也用來勉勵於她。
她心裡的那點無處揮散的煩躁與被背叛的憤然,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平複。
四周風雨雷鳴,黯然無光。
謝九思抱著白茶,離開了平靜安然之所,朝著浩劫中去。
白茶雖是擔心沈天昭又如神魔大戰時候那樣吃了終南老祖和天道的暗算才趕過來的,但是她不是傻子。
她不可能就真的衝上去幫著沈天昭打終南老祖,這不科學,也不現實。
白茶來到這裡要做的隻有兩點,一是將終南老祖和天道的所作所為揭露給去塵,讓他知曉真相,不要再幫他護法,助紂為虐。
二來則是說服助沈天昭誅天代之。
其實這件事她也沒什麼把握,畢竟這種事情對他們這些以天道為信仰,飛升成仙為畢生所求的修道者來說實在太荒謬,太離譜。
在天道根深蒂固的洗腦中,和沈天昭這樣逆天行事,降下懲戒的人之間,他們必然不會相信他。
但是去塵和他們不一樣,他是少有能窺探天機之人。
窺探了多少,又知道多少白茶不得而知,唯有一點她可以確定——
去塵就算不信她,也不會拿萬命蒼生的性命做賭注。
隻要他有一絲起疑,那終南老祖飛升就多了一分危機,沈天昭與天道的抗衡之中就多了一分生機。
天劫之處,方圓百裡混沌無光。
原本如仙島一般的蓬萊,被雷火燎過得寸草不生,幽藍色的火焰和天雷映照下的滄海一般無二,分不清火還是海。
天上白玉京巍峨輝煌,底下眾生萬物千瘡百孔。
何其諷刺。
沈天昭和終南老祖在九天之上,靈力浩蕩,劍影刀光,和那萬千雷電一並。
即使距離天地之隔,兩人的劍意也攪動著天地異變,萬物撼動,甚至連空間也跟著扭曲不堪。
謝九思用神識護著白茶,讓她得以在這樣磅礴的威壓之中行動。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錯覺,從剛才在主殿時候青年的臉色便不大好,說話的聲音也要比以往更輕,更慢。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謝九思看她受了委屈放低聲音安慰她,可如今看來,倒像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麼。
她輕輕拽了下謝九思的衣袖,在青年溫柔看過來的時候咬著唇角詢問。
“師兄,你是不是哪裡不大舒服?是周圍的氣息太汙濁了,你受不了嗎?”
昆侖鳳有兩大特點,一是性格忠烈,二是習性喜潔。後者說的不單單是愛乾淨,還有對於汙濁的氣息和血腥之類的味道很難適應,嚴重者甚至會虛弱無力,嘔吐不止。
謝九思是半靈族,反應沒那麼強烈。
“沒,我沒有哪裡不舒服……”
見白茶不相信,他這才解釋道。
“隻是可能是因為我同師妹不一樣,天對於我的壓製要多幾分,所以天劫落下的時候我便覺得有些難受。”
“不過並不礙事,你彆擔心。”
謝九思壓著喉間的癢意,彎了下唇角,將白茶瞬身帶到了去塵所在的方向。
“去吧。”
去塵此時在一
棵菩提樹下席地而坐,周邊不知從哪裡引來了水澤潺潺,圍繞在他周圍。
水麵之上是無數金色佛蓮,佛光千絲萬縷從蓮葉中抽離而出,直直往九天之上過去。
他在以金蓮為終南老祖渡劫護。法。
對於白茶和謝九思的到來,去塵幾乎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
他抬目,看向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的少女。
“白小友。”
去塵說話的時候,包括他看人的眼神都是那樣平靜,有一種萬物在他眼裡,又不在他眼裡的悲憫感。
在這樣浩劫中,白茶竟覺得有些心悸。
“尊者,我有事要告知。”
去塵沒說話,隻是直勾勾注視著她。
他總是這樣一副萬物不驚的樣子。
這讓白茶覺著他似乎什麼都知道,知道她會來,也知道她會說什麼。
白茶垂眸看向周遭滿池的金蓮。
“請尊者停止護.法。”
“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荒謬,但是你是有佛眼之人,我有沒有說謊你一眼就能看出。”
“小友但說無妨。”
去塵的態度很平和,這讓白茶心頭的不安消退了大半。
時間不等人,她直截了當地說道。
“天道騙了我們,騙了所有的修道者。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得道成仙。飛升劫即是獻祭,飛升入天者會成為天道的祭品。這一切都是天道為了續天命的幌子。”
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的尊者頭一次露出了驚訝,甚至可以說是震驚的神情。
他瞳孔收縮,手中的佛珠捏著,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白茶看得出來去塵知曉她沒有說謊,與此同時他又不能確定這是真是假。
畢竟一個人說沒說謊並不意味著她所言非虛與否,隻能說明她堅信自己是正確的罷了。
“……你有什麼可以證明嗎?”
許久,去塵這樣沉聲說道。
“如果天道真是你所說的那樣欺騙了世人,你有什麼證據證明?”
“我沒有可以證明的東西。”
莊聖人的屍身在島嶼之中無法拿出,那是滄海根本,他的身軀是用來鎮壓滄海妖獸的。
要帶著去塵進去一方麵她不會開啟九曲兩儀陣,另一方麵是現在就算去了也來不及了。
白茶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我有可以讓你知曉我的話是真是假的辦法。”
她說著手腕一動,引劍指向了這一池佛蓮。
“尊者隻要不幫他護法即可。”
“終南老祖雖此時渡劫,凶險萬分,我師尊無身軀唯有魂魄支撐,於天劫之中也是九死一生。兩人無論是因何交戰,也是他們兩人的事情,生死不論,因果也不與尊者相乾。”
像去塵這樣的人,他幫助終南老祖渡劫隻是隨心而為,在沈天昭沒來之前他已經這樣做了,要讓他立刻收手他實在做不到。
可若是給他說清楚了兩者境況相同,不存在一方恃強淩弱,隻是一場公正公平的較量,那麼他才可能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