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難遇,如你一般(一)
自天道隕滅,混沌再開至今已有百年。
這百年裡三界百廢待興,法度重修製定,凡人依舊喜修道,修者依舊慕長生,唯有一點飛升也好,成仙也罷再不是天道的謊言。
天門為蒼生常開,再無阻礙。
隻要道心虔誠,人人都有登臨天門的機會,也有得道的可能。
這是百年前那個誅天之人定下的規矩。
那個本該代天,成為天地共主的人在成功逆天改命之後抱著一把天青靈劍去了瀛洲靈獸宗,在那裡待了百年。
聽他們說她的道侶為她獻祭助其誅天,她抱著的那把靈劍是其道侶的本命法器,上麵殘留著她拚死護住的一道神魂。
而瀛洲靈獸宗,是她道侶的故居。
人們都說魂歸故裡,唯有帶著神魂回到他的本源之處,散去的神魂才能得以重聚。
不過她道侶是以身以魂獻祭,和她的師尊留有骨血之劍為複活的媒介不同,前者的難度要比後者大上百倍。
需得用心頭血日日澆灌神魂,再用其身悉心養護,才有這一線生機。
百年對於凡人來說蹉跎一生,但是對於修道者而言隻是須臾眨眼間。
自誅天結束,沈天昭得以重塑肉.身,回到劍宗之後,時隔六百年,萬劍雲宗再次重登天下第一劍宗的排位。
劍宗每五年招收一批新弟子,來蓬山撞仙緣之人今年也絡繹不絕。
通過考核者一共二十人,由風停雲領著去了主殿領取命牌。
原本接下來按照慣例是該帶著他們熟悉下劍宗的,可青年剛臨至山門,一道逼仄的罡風從山腳而上。
風停雲以為外敵來犯,正欲拔劍,可感覺到那本該固若金湯的封印主動打開後心下一動。
他抬眸往雲天看去,隻見一個明黃身影踏風而來,衣袖翻飛,額發拂開,那雙粲然的金眸比這日光還要耀眼。
百年不見,她的五官已經長開,褪去了青澀,輪廓不似女子那般柔美,眉眼凜冽,似一把未出鞘便鋒芒顯露的刀。
可在對上她的視線時候又似乎沒什麼不同,依舊平和,依舊明麗,似迎風盛放的迎春花葉。
一望過去嗎,便是整個春日爛漫。
“白茶?”
風停雲看清楚來人後眼睛一亮,好友重逢,他高興的忘了身後一群等著他帶路的弟子,一個瞬身便過去了。
白茶聽到聲音循著看去,百年不見,少年已長成了翩翩青年,她愣了一瞬才認出來。
“風停雲,好久不見,彆來無恙。”
她彎了下嘴唇,笑得清淺溫和。
要是以往時候白茶絕不會這樣笑,百年前的她張揚熱烈,如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生機蓬勃。
而如今的她雖然依舊純粹,整個人卻平和了不少。
雖然還是她,但是神情裡依稀有了謝九思的影子。
風停雲腦子裡閃過一個荒唐的想法。
這百年兩人天人永隔的漫長歲月裡,白茶是不是通過模仿著謝九思的一舉一動以緩痛楚,苟延殘喘?
“怎麼了?怎麼傻乎乎地看著我不說話?”
白茶朝著他揮了揮手,也是因為這個動作,風停雲這才留意到了她懷裡抱著的東西。
那是一顆隻有兩拳大小的……蛋?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你這,這是什麼東西?”
前一秒還和顏悅色的少女聽到這話,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什麼什麼東西,你有沒有禮貌?”
“——這是師兄。”
“哦,是師兄……?!師兄?!”
風停雲聲音陡然變了調,低頭瞧著那顆光潔如雪,表麵在日光下隱隱泛著金色劍紋的蛋。
他咽了咽口水,稍微找回了點兒思緒。
“等等,你讓我理理。你是說這顆蛋是謝師兄,那麼也就是這百年來你去靈獸宗歸墟處重聚他的神魂,然後以它為媒介重塑了真身?”
“不是媒介,這就是師兄的本體。”
“怎麼可能,師兄不是身消道隕了嗎?他又不像沈師叔那樣有天斬,他哪有什麼本體留下?”
天斬是由於沈天昭的骨血製成,最後又吸收了他的神魂,他要重塑身軀並非難事。
可謝九思不同,他早在出生時候就涅槃重生過了,之後又身消隕落。
如果謝九思還有同族,沒準可以用同族的血脈重塑,然而他是天地間唯一一隻昆侖鳳。
白茶輕柔撫摸著懷裡的蛋,“我和他結了死生契,我把我的命數,神魂,包括我的真身都給了他。”
“我用身軀養護百年,再引了入坤劍中衛芳洲和謝沉的劍意和神魂,重塑了他的本體”
其實她大可以找個傀儡先把他的神魂寄宿,然後慢慢肉白骨。
這是對養護神魂之人來說最穩妥,最不會遭受反噬的辦法。
但是白茶不想要這樣做。
因為她不能保證重新活過來的那個人是不是還是謝九思,畢竟那不是他的真身,他很有可能沒有以往的記憶。
她要的不是一個和謝九思一般模樣,一般神魂的謝九思。
世上隻有一個謝九思。
她想要的那個謝九思,從心到身,再到記憶,必須要完完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