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佛火小鳳凰(十)(1 / 2)

帝都城外人來人往, 絡繹不絕, 小樹林中輕風掃林, 沙沙作響。

圖柏看著清心寡淡的千梵和怒不可遏的杜大人, 知曉今日必須有人先服從另一方,不然誰也離不開這片樹林, 便去尋了幾塊石頭,扔到草地上, 懶洋洋說:“坐,彆站著了,坐下好好說,都彆撒氣瞪眼了。”

杜雲不肯坐, 要走, 小兔子好不容易見了這麼多人,就急忙蹦蹦跳跳跑過去,咬住杜雲的褲腳,發出哼哼唧唧的撒嬌聲,像小狗一樣,撅著雪白的棉花糖似的小屁股,把他拽了回來。

千梵嘉獎的摸摸小兔子的腦袋, 把他抱到腿上給它順毛,他抬起頭看了眼杜雲,抿唇笑了下, 又垂下眸, 望著他家雪白雪白的小崽子, 說:“杜大人想聽聽十九爺對我有何恩情嗎?”

杜雲剛想拒絕,被圖柏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動了動嘴唇,把臉扭到一旁,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

千梵向圖柏感激的笑了笑,後者被笑的兔心蕩漾,自己姓什麼估計都不知道了。

千梵想了想,開了口,他的聲音明朗乾淨,像風吹過幽穀,讓人很快就靜下心來,忍不住側耳傾聽。

“昭平十一年,大荊戰事吃緊,西境西槐、護河一帶被北羌出兵霸占,北邊從昌河穀到德良壩多年受島國雲平滋擾,周邊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民不聊生……”

……當時,大荊四境皆有動蕩,餓殍橫屍荒野,流民蜂擁進入平原,州縣治理不暇,難以鎮壓,而朝廷多次出兵抵禦外族侵略,卻收效甚微,全國上下人心惶恐,江山滿目瘡痍。

當年十月初七,西伐軍將領孫招陣亡,一代名將,戰績赫赫,埋骨千裡黃沙,無人收屍。

帝都裡朝廷大駭,逼不得已,派出三位皇子遠赴西境,任職主將和左右副將,暫代將領之職。

當時,最大的皇子年方十八,最小的才剛滿十四。他們剛抵駐地不久,便遇北羌大軍夜襲,駐地裡死屍堆積,血流成河,無從下腳。

將領身亡,西伐軍軍心潰散,不出十日,二城失守,副將王嘲棄師北逃,三位皇子空降駐地,由於時日之短,無法掌控局麵,不得不隨軍撤退。

就在一乾率領忙於逃命奔波時,一位皇子沿路收容接納潰敗的士兵,將其組織起來,一部分掩護撤退,還有一部分負責救助路上傷殘、行動不便的傷員,進行有秩序的撤退。

西伐軍被迫後撤三百裡,就在退至嘉南城裡時,之前被收攏、重新編製的士兵已然形成一小股整齊的隊伍,在那位皇子的號令下,他們手握長矛,忽然轉頭,背靠黃磚紅瓦粘成的嘉南城牆,重新麵向將他們追的雞飛狗跳的北羌蠻人。

士兵的胸口還殘留著逃跑時的倉惶和恐懼,然而當他們看見那位身著盔甲、已經衝向了敵陣前的年輕皇子時,士兵的心裡燃起了曾經名將孫招帶給他們的一腔熱血。

年輕的皇子坐在高頭大馬上,舉起長劍,沒有高聲呐喊‘跟我衝’,而是沉默著重重甩下馬鞭,頭也不回一路飛奔,率先斬下了敵人的頭顱。

死不瞑目的腦袋滾入淩亂的滾滾狼煙裡,就像一個暗號,方才還忙於奔波逃命的西伐士兵一轉身,露出了久違的血性和殺意。

而組織潰軍殘兵反擊的那位皇子便是先皇年紀最輕的第十九個兒子,宗海起——大風隨海起,怒濤幻成瀾。

嘉南城在殷成瀾的身後關上厚重的城門,他背對著城裡的將帥和百姓,帶領西伐的殘兵敗將,在不斷撤退的、戰敗的西伐軍噩夢裡守住了大荊疆土的重要軍事關卡。

而從那天起,大荊的疆域再也不曾退讓一分。

“懷遠王驍勇善戰,有膽略,善籌謀,我自年幼便有耳聞。”杜雲道。

千梵點頭,繼續說:“我和他相識時,已是三年之後,他那時已經成為西伐軍的最高統帥,帶領西伐軍先是將北羌趕到西槐一帶,而後又收複失地大楊嶺、邑泰城和南郭七縣、直到來到了護河邊。”

護河上遊村落遭北羌屠城,浮屍成野,堆積成山,河水從無數腐屍上流過,流到下遊子梁村,村裡人口舌生膿流血,手腳烏青,骨瘦如柴,被斷為瘟疫。

西伐軍因此原因,向北移駐地二十公裡,並封鎖了進入子粱村的所有道路。

疫情傳播的兩個月後,朝廷傳來消息,要求放火燒城,阻止瘟疫蔓延。

千梵便是在此時來到了子粱村。

他遊曆到了這裡,看見斷壁殘垣,屍橫遍野,那些人臉頰凹陷,舌頭從口中垂涎,皮膚裹在骨頭上,好像輕輕一碰,就能折斷塌成一團烏骨。

他悲從中來,不畏瘟疫傳染,在村中設立經台,為子粱村民誦輪回經、祈萬世福,希望孤魂安息,這時,有一隻手從經台下抓住了他的衣襟。

那是位形銷骨立的老者,他跪伏在地上,青白的手指向子粱村後山的地方,保持著這個姿勢,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千梵趕到後山,在一隻山洞裡看見了四十八個孩童,他們喝著山洞裡滲透出來的泉水,是子粱村數百位村民最後的希望。

他們懇求千梵帶走這些孩子。

然而進村入村的道路早已經封鎖,封鎖線外,官兵駐紮,口唇以厚布遮掩,手裡握著洶洶燃燒的火焰,已經將目光對準了這座死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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