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塵埃落定(二)(1 / 2)

夕陽在天邊燒出一片赤色, 起了風, 枯死的柳樹擺動著光禿禿的枝條,在荒涼的長青宮裡沙沙作響。

絳紅色的骨灰壇和屍體的血水慢慢彙合, 流成長青宮最後一抹顏色。

連按歌抱著兩個骨灰壇坐在宮殿不遠處的回廊轉角,靠著牆壁,仰頭怔怔看著天空。

殷成瀾伸出手, 讓靈江飛上來, “我們走吧。”

這個地方他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從皇帝咽下氣的那一刻, 這裡的繁華輝煌, 光彩奪目, 至高無上和權豪勢要都和他無關了。

那些留在前朝的聲名赫赫隨著最後一個人的死亡而徹底埋葬進曆史的急湍中, 從此不會有聲音再提起, 不會有血再沾染, 不會有人再踏足進去, 一切繁亂和恩怨都化成記憶裡的一抹殘陽, 隨著人間的輕風, 飄飄茫茫拂過大山大川。

靈江的呆毛在風中肆意, 他用嘴點了點地上屍體,示意這個怎麼辦,外麵的文臣武將、黎民百姓怎麼辦。

殷成瀾摩挲著他的羽毛:“不必擔心, 餘下的該交給睿思了。”

袖中遊絲飛出, 帶回沾塵的聖旨, 殷成瀾細心拂乾淨, 放到一隻骨灰壇上, 道:“他生來就有帝王之像,注定要成貴人,與其說是我利用他複仇,不如說是相互利用,睿思他……絕非池中之物啊。”

他手上的小崽子聽不明白這麼長一句話,隻能聽懂熟悉的名字,就抬起小翅膀在腦袋上畫了一個圈圈,詢問爹爹說的是那個頭頭亮亮的哥哥嗎。

殷成瀾看不懂它的奇奇怪怪的舉止,問靈江是什麼意思。

靈江作為跟哪一方都語言不通的中間鳥,內心甚是操蛋。

他從不操心的腦袋破天荒的操心了一會兒,默默惆悵的想到,長此以往,他們一家三口如何交流是好。

一人一鳥一以為自己是貓的鳥,他的鳥生還能更複雜嗎。

殷成瀾說不再插手宮裡的人,便不再插手,隻將自己培育的影衛和親信留給睿思,自己帶著連按歌趁夜色離開皇宮。

馬車一路絕塵,留下風塵滾滾。行至二日後,連按歌帶他們來到一處鄉野之地,碧空如洗,白雲如棉,滿山都是搖曳的黃色油菜花。

花海裡,一隻小兔子撅著屁股正在打洞,察覺動靜,它倏地直起身子,看見遠處一輛馬車順著蜿蜒的山路向油菜花的儘頭,他家的四方小院去。

小兔子遠遠看見馬車上下來兩人,頭頂上還飛著一隻小鳥。

小兔子激動的一嘰,撒丫子就朝那邊蹦去。

小院前,山月帶著圖公子出來見人。

殷成瀾坐在輪椅上,與他相視,多年未見,隻憑借書信聯係,如今相會,驀然回首,對方早已不是當初風華瀲灩的少年。

要是歲月從未老去,該多好。

山月眼眸如水,喉結滾動,低聲說:“阿圖,這便是我常說的十九爺。”

圖柏酷酷的向男人點了點頭。

殷成瀾也介紹,指著肩上拎著小鳥崽子、炸毛煩躁的小黃鳥道:“這是殷某的……夫人和犬子。”

怎麼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變態。

小黃鳥衝二人客氣的啾了一聲,示意他和山月見過麵了。

圖柏一見小黃鳥和它爪子裡的小鳥崽子,當時就笑了,用胳膊肘捅山月,大咧咧道:“哎呀,真的有拎著小兜兜的鳥哎,哈哈哈哈哈哈。”

小黃鳥:“……”

他把小兜兜拎起來用小翅膀抱到懷裡。

於是圖大爺笑聲更響亮了。

哎喲,這麼丁點大的鳥,還學人抱娃,學的真像哎!

小黃鳥:“……”

這兔子精是不是瘋了???

褲腳被扯了扯,圖柏低頭,看見他家小圖虔張開爪爪要抱抱。

圖虔小兔子站到圖柏手掌上,爪爪裡捧著一束油菜花,含羞帶怯的瞅著小兜兜裡的鳥崽子。

“小發發,給你。”

殷成瀾把小崽子取出兜,也放進手心,探過去,小鳥崽晃晃悠悠的站著,跟隻蠢鵪鶉一樣,它的小黑眼亮晶晶的,好奇的用小翅膀戳了下這隻對它而言頗大的小奶兔,然後小身子猛的往前一紮,一下子衝進了圖虔軟綿綿的懷抱裡,把人家撲倒了。

爪裡的油菜花漫天飛舞,小鳥崽趴在小奶兔的肚皮上蹭來蹭去,發出滿意的咕嚕聲。

白白!白白!它最喜歡白白了。

圖柏:“……”

發生什麼了???

他家兔兔在他麵前被撲倒了!

小院不大,獨立絕世在層層疊疊的良田中,如今放眼望去,一片黃色花海在碧藍的天邊搖曳。

山月早已收拾出兩間屋子留給他們歇息,屋裡曬過陽光,散發著溫暖的香味。

靈江帶著小鳥崽在皇宮的鳥窩裡睡了半個月,這才發現原來天底下最舒服的窩是殷十九的被窩,他睡習慣殷成瀾,現在跟誰都湊合不得了,隻有把殷成瀾壓到身下,他才能睡得著。

靈江站在殷成瀾肩頭,暗搓搓的啄著和山月禪師交談甚歡的殷十九,催促他趕快回房,還將細細的爪子探進領口,掐起一點肉肉,使勁一揪。

山月無意間瞥見,覺得自己的肉都跟著一疼,反觀十九爺,依舊麵色如常,風雨不動,顯然是被欺負習慣了,早已修煉的爐火純青。

他暗自咂摸,餘光看見蹲在地上試圖把兔崽崽身上的鳥崽崽扯開的圖大爺,心裡一暖,隻覺得阿圖越看越好看。

“你鬆不鬆開?嗯?你這個小流氓!”圖柏瞪圓了眼,“你竟然敢吃我兒子的豆腐,鬆手,不,鬆爪,鬆開你的小肉翅!”

圖虔小奶兔軟綿綿的肚皮被小鳥崽死死扒著,它癢的不停的嘰嘰笑,捂著肚皮在草地裡和小鳥崽子滾成一團。

圖柏分不開,隻好站起身,看向殷成瀾肩頭的小黃鳥,氣悶道:“這位鳥兄,管管你家崽行嗎。”

還要不要禮義廉恥那啥啥了。

靈江沒有同情心的冷冷看他一眼,你管,你行你上吧。

最後,還是殷成瀾出手,問小鳥崽子吃不吃飯飯,這才把渾身紮滿草莖,臟兮兮的小東西叫回來了。

回來前,還戀戀不舍的啄了啄圖虔粉嫩嫩的長耳朵,被圖大爺沒好氣的丟走了。

月明星稀,晚風吹遍山野,淡淡的花香縈繞在床頭,銀色的月輝灑落半個屋子,月光裡,殷成瀾躺在床上,身上睡著他的鳥,他靜靜看著床帳,沒有一絲睡意,漆黑的眼眸好像黑夜裡起伏的大海,無聲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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