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等這一句喜歡,等了很多年(2 / 2)

江絮聞言從椅子上起身動作一頓,又坐了回去,周遭同事也紛紛看了過來,都有些驚訝。

“顧經理要調職?真假?”

“他才來多久?”

方洽下意識看了眼辦公室那邊,然後小聲道:“我剛才進去時候正聽見他和彆人打電話呢,彆沒怎麼聽清,就聽見什麼調職什麼之類。”

這種事在眾人看來很突然,但以江絮對顧輕舟了解,絕對有可能發生,還真是借了方洽昨天“吉言”,好不靈壞靈,他剛打算找顧輕舟說清楚,結果對方這就要走了?

大家正七嘴八舌討論著,辦公室門忽而被人打開,頓做鳥獸散,他們有著背地裡說小話心虛,個個埋頭不敢吭聲,隻見顧輕舟徑直走到樊佳佳身邊,然後敲了敲她桌子,低聲說了句什麼,樊佳佳搖搖頭沒吭聲,他就離開了。

期間江絮視線掃過顧輕舟瘦削臉龐,最後緩緩定格在他左耳垂上——那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戴。

江絮指尖動了動,不由得出神片刻,等反應過來時候,顧輕舟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見狀從椅子上起身,拿過外套搭在臂彎裡,低聲問樊佳佳:“顧經理去哪兒了?”

樊佳佳猶豫一瞬道:“可能去了機場吧。”

她話音未落,江絮就已經跑了出去,這棟大廈樓層很高,電梯一上一下需要等不少時間,一部備用電梯還在維修中,江絮見電梯卡在十二樓遲遲不動,乾脆直接衝進了樓梯間,拿出百米衝刺速度往下跑去。

整整十九層,等到了一樓時,深秋涼天,他後背硬生生出了一身汗。

江絮一邊給顧輕舟打電話,一邊四處找尋著他車,發現還停在原來位置沒有開走,料想自己速度應該比他快,這才扶著路邊梧桐樹歇了口氣,雙腿隱隱發麻,站都站不住了。

電梯有些遲緩,顧輕舟從公司大樓走出來時候,就見車旁站著一抹熟悉身影。江絮尚未喘勻氣息,頭發被汗浸濕,像是跑了許久許久路一樣,他抬眼看見顧輕舟,有片刻怔愣,不自覺站直了身形,喉結微動,竭力將紊亂呼吸壓了下去。

顧輕舟膚色太過蒼白,於是就顯得那雙眼愈發漆黑,讓人尋覓不到視線焦點,他似乎看了江絮一眼,又似乎沒有看他,隻是與他擦肩而過,把手插入褲子口袋,拿出車鑰匙,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等等,”

江絮沙啞出聲,然後拉住了顧輕舟開車門手,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顧輕舟出乎意料平靜,卻沒由來讓人不安,他沒什麼情緒抽回手,重新插入口袋,睨著遠處滾滾而過車流,並不看江絮:“有事?”

江絮想說話其實有很多,到了嘴邊,卻隻說得出來一句:“……你要調走了?”

“嗯,”顧輕舟並沒有否認,語氣甚至稱得上一句平和,與那天判若兩人,“待膩了,後天就回a市,總部會派新人過來接任。”

江絮聞言看向他,忽而不知道自己滿腹話是否還有必要說出來,又或者他前二十幾年做混賬事,現在報應終於一股腦都過來了。

顧輕舟許久聽不見下文,終於看了他一眼:“還有彆事?”

江絮對他笑了笑,忽而低聲問道:“我是不是有些晚了?”

顧輕舟沒明白他意思:“什麼?”

江絮後背汗被風一吹,帶來簌簌涼意,連帶著腿也僵麻起來,有些站不住身形,他扶著樹,看向顧輕舟時候,眼中笑意明朗,將內裡遺憾與悔意揉雜在一起,藏在眸底深處,任何人都窺不見半點。

江絮麵上仍是笑著,像他少年時最意氣風發時候,他深深看著顧輕舟,這輩子從未這麼認真看過一個人,像是要把他牢牢記在心裡。

“雖然你要走了,這些話說出來也晚了,但我總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a市離海城太遠了,兩千多公裡,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這世界太大,人也太多,有時候還沒來得及好好告彆,就被倉皇離亂所淹沒,至此全無蹤跡。

江絮身旁是喧囂人群,對麵是車水馬龍,抬眼高樓林立,太多太多景物摻雜在一起,最後又儘數歸於沉寂,無端渺小起來。

江絮道:“我以前太渾了,現在也渾,十八歲之前打架逃學又輟學,跟人家學當地痞混混,渾渾噩噩沒個人樣,十八歲以後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半點長進,你們都以為我膽子大,其實我膽子可小了,連一句真心話都藏著掖著不敢說出來……”

“我媽很不容易,她一個女人把我拉扯這麼大,因為工作落了一身病,現在走路還不穩當,我就想讓她開心,然後掙錢讓她享清福,我每次考試考砸了都不敢告訴她,不是怕她打我,我是怕她傷心……”

他雜亂無章,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事,要緊或者不要緊,末了停頓一瞬,才忽而低低出聲道:“顧輕舟,我喜歡你。”

這句話仿佛耗儘了江絮所有勇氣和力氣,他說完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再出聲,隻有涼風吹過,將白色襯衫衣角吹起。

顧輕舟站在車門旁,背對著他,看不清神情,梧桐樹葉子已經落差不多了,僅剩了稀稀疏疏幾片,在他肩頭打落下綽綽陰影,空氣有那麼瞬間是靜默,不知過了多久,顧輕舟緩緩挺直脊背,終於出聲,卻是聽不出情緒低聲道:“沒有彆事,我就先走了。”

江絮聞言,各種紛雜思緒從過往回憶中紛紛收攏,他腿因為太長時間站立已經有些僵麻,並且逐漸蔓延至全身,他想笑,又沒能笑出來,終於有了動作,卻是抬手替顧輕舟拉開了車門:“沒了,就是想說,那天事,對不起……”

還有,

“顧輕舟,謝謝你能喜歡我這麼久。”

在彆人都把江絮當垃圾時候,隻有顧輕舟喜歡江絮,他願意把自己為數不多早飯錢省下來,給江絮買所有喜歡東西,他願意在班上按成績排座位時候一次又一次故意考砸,隻為了和他繼續當同桌。

顧輕舟曾把少年時期最純粹真心捧到他麵前,是江絮自己沒有把握住,彼時他莽莽撞撞十八歲,既學不會珍惜,也懂不得喜歡。

顧輕舟沒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車,雙手攥緊方向盤,然後麻木發動了車子,腦海中一幕幕,都是江絮剛才說話,呼吸控製不住凝滯起來,連帶著一股酸意,從鼻尖蔓延至眼眶,原本清晰視線也有了片刻模糊。

他是真,等了江絮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了……

顧輕舟站在原地等著江絮回頭,等他一句喜歡,整個青蔥少年時期都在追逐著對方腳步,從十六歲認識,到現在二十五歲重逢,已經整整九年了。顧輕舟原以為自己早就可以放下,卻原來還是會因為對方一句話就輕易亂了心思。

手機靜靜躺在口袋裡,而後輕微震動起來,接通後,卻是竇尋打來電話:“都幾點了,說好今天給我送機呢,航班都快起飛了我都沒看見你影子。”

顧輕舟帶上耳機,聲音因為長久壓抑著什麼,有些不易察覺沙啞:“有些堵車。”

竇尋在那頭頓了頓,又問:“佳佳來了嗎?”

顧輕舟說:“沒來。”

竇尋似乎有些失望:“得了,那我先上飛機了,到a市再給你回消息。”

顧輕舟掛斷了電話,指尖仍有些微微顫抖,視線清明一瞬後卻仍是模糊,他不得已靠邊停了車,眼角餘光一瞥,卻從後視鏡裡看見了一抹熟悉身影。

兩條腿是跑不過四個輪子,江絮卻沒想那麼多,邁著疲憊步伐,一直不遠不近跟在後麵,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或許隻是單純想送一送顧輕舟,好在車速不快,哪怕駛離了很遠,也依稀能看見蹤影。

顧輕舟望著後視鏡中漸行漸近身影,閉了閉眼,忽然控製不住低下了頭去,恍惚間有什麼液體從眼眶掉落,直直砸在了膝蓋上,洇濕小片痕跡。

海城很小很偏,那裡道路擁擠,那裡人群混雜,公交站牌老舊掉色,熱時很熱,冷時又伴著連綿陰雨,一切一切都很糟糕,哪怕已經離開了很久,但顧輕舟還是願意在自己最好時候,重新回過頭來找江絮。

他們二人,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原本相隔得有些遠距離,卻因為顧輕舟靜止不動,江絮不斷前行而緩緩縮近,最後終於相見。

顧輕舟伏在方向盤上,許久都沒抬起頭,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了秋風吹落梧桐葉簌簌聲,也聽見江絮輕佻帶笑聲音。

男子在車身旁頓住腳步,笑起來樣子很是好看,隻是眼眶有些微紅,他俯身撐住車頂,然後看向裡麵人,輕聲道:“哎……”

江絮說:“顧輕舟,要不你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