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第一次前來的緊張,還熟門熟路地閉上了精神世界中的眼睛,防止雙眼被無邊的皚皚白雪反光刺傷流淚。等到那種束縛感過去了之後,她便在原地努力地挖起了雪,試圖找到上次看見的那塊,能夠證明此人身份的士兵銘牌。
結果她這次還沒來得及往下挖多少呢,就猛然感覺從她沒在雪下的手指上傳來一陣劇痛。菲奧娜吃痛之下趕緊把手從雪裡收了回來,仔細一看,卻沒有看到任何流血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份疼痛,不是這個精神世界的主人對菲奧娜的排斥而帶來的,事實上,能夠察覺得到她貿然來訪的人寥寥無幾。這份疼痛是外界的某種事物所強行加在擁有這片雪原作為精神世界的這個人身上的,而且比起肉體上的疼痛來說,這東西直接作用於精神方麵的傷害更大一點,才會連菲奧娜這個外來者都波及到。
結果就在她還想往雪裡更進一步探索此人身份的時候,某種前所未有的不好的預感就擊中了她;就在同一時間,給冬兵洗腦的機器瞬間就加大了電流,使得他哪怕嘴裡還咬著用來抑製他呼聲的鐵塊,都嘶聲痛吼了起來,他的吼聲回蕩在洗腦室裡,在厚重的鐵牆和消音之下被掩蓋得死死的,丁點都傳不出去。
就像那朵他的精神世界裡,被生生凍死在了雪下的花朵一樣。
這份痛苦也被同時傳到了他的精神世界裡,菲奧娜驚悚地看著剛剛還一片平靜的冰原瞬間四分五裂了開來,依稀能看見這即將崩塌的冰蓋地下是嶙峋的石壁和同樣無垠而冰冷的雪構成的深淵,隻是看一眼,便讓人有種會掉下去的感覺。遠處驀地便起了數百米高的雪浪,遮天蔽日地朝著她這個外來者下意識地就咆哮著翻卷了過來,本來就呼嘯不止的寒風變得更為猛烈了,哪怕隻是穿身而過,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似乎在被鈍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刮得生疼——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菲奧娜猛地感覺胸口一窒。
是真的窒息。不是精神世界裡的感覺,而是現實世界中的感知。
等她渾身冷汗地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仰麵後倒在了沙發上,她的橘貓正在用那敦實的十六磅體重蹲在她的胸前,這可真是實打實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看到菲奧娜醒來之後,它便晃了晃尾巴,從菲奧娜的身上滾了下去。
——對沒錯,是滾了下去。
明明之前還可以敏捷地在貓爬架上上爬上下的橘貓,眼下卻好像完全不會走路了似的,本來就走得生疏,再加上那個可觀的體重,幾乎是一移動就要摔倒,摔倒了就要被一身肥膘的慣性帶著原地前滾,就這樣滾啊滾地滾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菲奧娜心頭一動,對著那隻無法自如地移動的橘貓試探著叫了聲:
“……蝙蝠俠?”
橘貓的動作突然就僵住了。半晌之後,它在放棄了某種堅持似的,對著菲奧娜艱難地把正臉移動了過來,用貓爪爪在地上開始劃拉:
是的。
菲奧娜突然靈光一現:“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先生?我知道貿然提出這個請求可能很失禮,但是拜托了,這件事和我的人身安全緊密相關。”
她迅速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找了根筆,在蝙蝠俠橘貓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在紙上畫了個圖案出來,那是個圓形的徽章,裡麵有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章魚,還頂這個骷髏頭,可謂十分具有某種後現代藝術氣息了:
“請問你知道這個圖案代表什麼嗎?”
而此時,洗腦完畢的冬兵已經說出了“接受指令”這句代表洗腦成功的話,那雙綠色的眼睛裡什麼感情都沒有,有的隻是無邊的漠然和冰冷,一點人氣都沒有。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個擁有銀白的鐵手臂、曾經用殺戮和鮮血直接暗中改寫了一個時代的“兵器”,和美國隊長博物館裡那個笑容燦爛、帥氣又不失倜儻風流的年輕人是同一個人。
然而在誰都看不到的角落裡,他精神世界裡的那片又已經恢複了平靜的雪原,已經開始有細小的花朵在冰雪之下死而複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