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崩塌的不殺(2 / 2)

“——所以如果我們這次要再次對那家夥施加詛咒的話,就絕對不能讓菲奧什卡加入進來。”聖彼得堡的女巫協會在時隔數年後又再次聚在了一起,女巫長塔季揚娜率先發言道:

“而且這次施加的詛咒力度和上次的截然不同。上次的隻是讓他能夠惡有惡報而已,但是這次,我們必須讓他血債血償,必須讓他即刻還清他所有的罪孽。”

女巫協會的隊伍中立刻就有人持有了反對意見:“可是這種程度的詛咒的話對我們本身也有反噬啊,為什麼不能像上次那樣用惡有惡報的懲罰呢?惡有惡報的詛咒投入少,風險少,但收益也不低。”

塔季揚娜:“我就知道在我的諸位同僚裡,會有人有這麼一問。”

“諸位,且聽我一言。之前我們不願意直接動手,是因為和這種程度的人一般見識會很掉價的,且按照這種人惡貫滿盈的程度來看,他的報應理應很快也就會到來,屆時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就會死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報應不僅遲遲未到,甚至還有繼續順延下去的跡象了。”

之前那個持有反對意見的女巫繼續持有反對意見:“可是這件事也跟我們無關啊?既然報應隻是‘遲遲未到’的程度而已,又不是說不來了,那就一直等下去不好嗎?”

達麗亞也開口了:“是,沒錯,我們可以等,天理也可以等,畢竟有句話說得好嘛,‘正義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正當那位女巫準備讚賞達麗亞的立場和她一樣的時候,達麗亞話鋒一轉,立刻就把自己的立場實打實地擺明了:

“但是對很多人、尤其是受害者來說,遲到和缺席是沒有什麼兩樣的。”

“這種人存活在世上一天,就要為非作歹一天,對於這種惡棍的行徑,我想是個人都不能忍!”

納塔利亞看了一下環坐在圓桌周圍的同僚們不同的神色,心知自然有人不願意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醜一樣的罪犯就付出沉重的代價的,這很正常。倒不如說,這種自私才是人之常情,是正常人會有的表現,而有勇氣參與進這次嶄新的詛咒來的才都是瘋子。

——隻是就算要做瘋子,也要做最正氣凜然的、理直氣壯、勇敢無畏的瘋子。

在得到了納塔利亞的“不願意參與此次詛咒的可以提前離開,我們事後不會追究任何人”的保證之後,本來就與會者寥寥的圓桌邊更是剩不下幾個人了,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塔季揚娜一聲令下,黑色逆十字的蠟燭便在鋪著六芒星的桌布上依次排列了開來,正當第一個音節要從她們的口中發出的時候,突然從門邊傳來了一個誰都沒能想到會在此時出現的聲音:

“請等一下,我也要加入。”

達麗亞震驚地回過頭去製止道:“菲奧什卡,怎麼是你?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你自己這是在乾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菲奧娜穿著那件黑色的、用金線繡著綿延不絕的藤蔓紋樣的鬥篷從門邊走入室內。她的灰眼睛在眼部的鏤空網紗下依然明亮得讓人過目難忘,說出口的話語也是溫柔而和緩的,卻比任何人都直接了當地點出了一個事實:

“女巫協會的人本來就少,能夠完成上次的那個詛咒就已經是走了天大的好運了,更彆提這次還走了這麼多人。”

“既然這樣的話,也就不要顧忌什麼窺測未來的後果了,請讓我加入進來吧,至少我可以用一條白巫術的支柱來保證這個詛咒的平穩運行,這不管對大家還是對我來說都是極為有利的做法,那麼為什麼不去做呢?”

這的確是個能夠讓白巫術過分完善的保護消減的好辦法,但是與其相伴的後果也是同樣嚴重的,在場的諸位通靈師也都深知這一點,所以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還是納塔利亞打破了這陣尷尬的沉默:

“——你想好了嗎,‘忒彌斯’?”

她那雙色澤淺淡的瑪瑙色的眼睛從碩大的圓鏡片後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菲奧娜,稱呼她的時候也放棄了那個更像是開玩笑的稱呼,而選擇了用菲奧娜曾經的代號和榮耀來代指她,與其說這是在詢問後輩有沒有做好準備,倒不如說這是在詢問自己的真正的同僚有沒有想好最後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要用‘不殺’的支柱作為代價的話,那麼你一切受益於白巫術才獲得的能力就都有可能失效。”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從此無法用血脈的力量號令任何與傳說相關的人和事物,你從此預見的未來也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未來,也就是說,如果你真的要加入這個詛咒的話,那麼你甚至都有可能失去你的通靈的能力,畢竟你的通靈能力是建立在白巫術的保護的基礎之上的。”

菲奧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知道,我也想好了。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如果連這種事情我都不敢做、我都在害怕,那麼我還配叫‘忒彌斯’這個名字嗎?”

“……那看來我們的小‘忒彌斯’是沒有彆的話要說了。”瑪莎伸出手去,最後一次以年長的前輩的身份滿懷憐愛之情地摸了摸她蓬鬆柔軟的棕色長發。對一個通靈女巫來說,隻要完成了一個詛咒,那麼就象征著正式的出師,以後的路上或許還會遇到很多的同伴,或許還會遇到值得學習和進修的導師,運氣足夠好的話還會有個聰明伶俐的小徒弟,但是最終能夠支撐著她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隻有自己,除此之外,更無他人了: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她們在無邊的黑暗裡伸出手去,一雙雙蒼白修長的手點燃了一根又一根的蠟燭,捧起的水晶酒杯和頭蓋骨裡滿溢著鮮紅的葡萄酒,細碎的銀粉在六芒星的桌布上灑出愈發難懂而詭譎的圖案,細碎的、隻有通靈者才能夠聽到的聲音在一瞬間震響整個暗室。

在最後一根蠟燭因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狂風熄滅之時,終於有人——雖然不知道是誰——用“人類的耳朵也可以聽得到的聲音”發出了詛咒:

“你將即刻感受到切實的、既加諸於你身也加諸於你心的痛苦,所有你曾經有意或無意施加給他人的痛苦,全都要如數奉還。直到天地都傾覆倒轉,直到日月都泯滅於長空,直到最後一顆星辰都隕落了,這個詛咒才可以失效!”

“為惡不悛者啊,你要生生世世都在地獄裡將這屍山血海的命案予以償還!”

就在這個詛咒徹底完成的那一刻,菲奧娜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陡然從她的身上脫離了,這種久違的鬆快感讓她幾乎想要當場放聲歌唱,好像從身上卸下了什麼重擔一樣令人神清氣爽。

也就在那一刻,她失去了大半數的“不殺”的保護。

可能因為小醜曾經試圖襲擊過她,所以此刻的詛咒竟然被判定成了“雖然過分但是理應存在的防衛和還手”,也就無法像菲奧娜規劃的那樣,將象征“不殺”的支柱完全推倒。不過即便如此,這根過分牢固的支柱也已然坍塌了大半。

當白巫術的“不殺”支柱崩塌了一半、再也不可能被修複好的那一刻,舉世的舊神似乎都聽到了一聲冥冥中的、來自早已隕落的正義女神忒彌斯的歎息:

【再也不會有人能夠享有這麼齊全的保護了。可惜,委實可惜。】

原來拉薩路池為她帶來的“十七歲的巔峰時期”,真的是冥冥中的天意所為,真的是如假包換的“巔峰”。她曾那麼短暫地享有過白巫術的五大支柱幾乎齊全的保護,可是當真的需要放棄這舉世罕見的保護的時候,她一絲的不舍也沒有,反而有種快意恩仇、得償所願的感覺。

——輪回報應永遠不爽,天理昭昭,即便失去了白巫術的保護,也自有公義為她留證。

——就好像那些永遠在人們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們而戰的英雄一樣,即便沒有政府的承認,沒有官方的認可,也自有人民的呼聲為他們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