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昭的眼睛看著被拿在手中的手鐲,眸光閃了閃,無聲地點了下頭。
她沒有回答陸照究竟是何人送給了她手鐲,因為一貫聰慧的她已經察覺到了陸照平靜神色之下微微的不悅。
可是看她的反應,陸照又豈能發現不了端倪?他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精致的貝殼,而後一言不發地將其放進匣子裡,緊緊合上。
薑昭看著他一連貫的動作,悄悄往厚實的皮毛裡麵縮了縮,眼睛圓溜溜的映著陸照的影子。
很像是一隻靈動的小貓,陸照心裡想著,微微俯下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在小郡主的頭頂上,撫了兩下。
“照來猜猜,手鐲是靖王殿下送給郡主的。靖王殿下今日成婚,郡主手上再戴著它不合適了。”他靜靜看著薑昭,聲音清清冷冷的。
一身朱紅色的官袍映著他麵龐白皙,神色也愈加疏冷。
他還記得那晚從薑昭口中聽到的囈語,睡夢中都要喊靖王的名字。
陸照有時不禁會想,小郡主若是沒有心念一動走進他在的水榭,她是不是還要找彆的男子來體驗所謂極樂之事。比如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靖王……
“陸表兄,手鐲的確是靖王送的,但我已經不打算戴它了。”薑昭連忙開口,完了完了,她覺得陸表兄可能誤會了。她的傷懷根本不是因為靖王成婚,安國公府的薑晴才是啊。
陸照看著她不說話。
薑昭就用手指頭勾了勾他的朱袍袖子,聲音軟乎乎地開口,“我一眼看見陸表兄就喜歡上了,陸表兄麵如翡玉,溫柔體貼,是我遇到的最好的郎君。”
在宮裡待得久了,甜言蜜語她拈手就來,一聲一聲地像是浸了蜜糖,聽進人的心裡都甜滋滋的。
陸照突然抓住了一直勾著他衣袖的小手,深深吸了一口氣,坦誠又直率的小郡主,很難讓人招架。偏偏,她還睜著一雙無辜清澈的大眼睛看著他,讓陸照覺得心中突生的念頭是對她的褻瀆。
“陸表兄,你穿著紅袍真好看,狀元郎的紅袍好看,侍郎的官袍也好看。”薑昭的手被他抓住,小嘴一張一合地還在說著甜言蜜語。
說來,她從還是個矮墩墩的小姑娘時就深諳哄人的訣竅。
哄著哄著不就糊弄過去了嗎?還能讓陸表兄忽略掉她蒼白難看的臉色。
陸照受不住她,輕歎了一口氣,將人抱到懷裡麵,轉移了話題,“郡主最近,覺得身體如何?藥可按時都喝了?有沒有再做噩夢?”
收到了祝玄青從龍虎山傳來的書信,陸照的心落到了實處,認真地詢問起薑昭近日的情況。
他想著,不能把臍帶入藥的事情告訴她,不過,祝先生已經找到醫書秘方還是要說出來,讓小郡主開心一番。
薑昭聽了,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睫毛都不敢眨,“真的嗎?祝先生真的找到了能治我的古方?”
對自己的身體,她從來都不抱希望,可是陸照告訴她,她的心中也難免地生出一絲期待。
如果她可以活下來,哪怕多活兩年……可是,這種可能太小了,薑昭經曆過太多次的失望了。
驚喜過後,她垂下頭,故作輕鬆地哼了一聲,“陸表兄,可要是那古方對我沒有用,怎麼辦啊?太醫們許久之前就說我很難活的長久。”
她的嗓音裡麵含著笑,眼睛也彎了起來。
陸照聞言,卻皺了下眉,黑眸很認真地看著笑眯眯的小郡主,“古方無用那就尋下一個方子,活不長久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說。”
他不覺得這是玩笑話。
“可人總是要死的,陸表兄,也許不等找到下一個方子我突然就死了呢?也許一個月後,也許兩個月後,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了。”薑昭心顫了一下,慢吞吞地又道,輕鬆的語氣中還多了幾分嬌氣。
“不,郡主不會死。無論用何種手段何種方子,我都不會讓郡主死。”陸照沉默了一會兒抿直薄唇,深不見底的黑眸像是醞釀著一場風暴。
他的語氣淡淡,可薑昭聽在耳中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如果有一天,我很痛很難受,自己不想活了呢?”薑昭的心裡開始有了一些害怕,但她甚至不知道這害怕從何而來。
“自己不想活?”陸照輕聲重複著她的話,語氣微揚,含笑撫了撫小郡主的臉頰,“郡主一定是在說胡話了,怎麼會有那麼一天呢?”
看著陸照臉上的微笑,薑昭愣了愣,隨後一言不發地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裡麵。
她第一次覺得,陸表兄臉上的笑很可怕。微笑裡麵,不再是溫柔體貼。
***
傍晚的時候,靖王的大婚到了尾聲。薑曜和父親安國公隻飲了兩杯酒就匆匆告辭離去。
安國公府正值多事之秋,眾人見他們如此也不阻攔。
端敏長公主雖是靖王的親姑母,但在王府的新房看過靖王妃之後,也沒有停留太久。安國公和世子薑曜回到府中的時候,她已經讓膳房為他們備好了解酒湯。
“今日靖王大婚,皇兄不僅去了,還讓長信宮的那位接受了朝臣宗室的跪拜。看來,崔皇後是再無禁忌了。”端敏長公主自己也在場,切身地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眾人開始避著她和高貴妃,捧著崔皇後了。
“母親,四妹妹嫁到高家去,我們府上便要分家,高貴妃和太子如何和我們並無關係。同樣,五妹妹嫁到隨國公府,也和我們無關。”薑曜淡淡開口,分家之後,二房三房和他們就算是橋歸橋路歸路。
“曜兒說得對。我們安國公府和皇子奪嫡不相乾,公主也最好早些和淑妃那邊說開,晗兒身在東海,無法娶九公主。”安國公遲早要把手中的家業交到長子的手中,為了不讓長子心中生有芥蒂,他同意了分家,也同意了日後薑家絕對不摻和朝中爭鬥。
端敏長公主有些不甘心,但看到薑曜難看的臉色,她心神一凜,草草應了一句。算了,不能讓曜兒徹底對她這個母親失望。
“四娘比昭兒還要小上幾個月,就快成婚了。”她感歎了一句,若無其事地說起了陸照,“本宮先前聽聞皇兄將陸照從一侍讀學士升到了戶部侍郎。”
薑曜立刻看向自己的母親,他有預感母親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端敏長公主抿了抿紅唇,繼續說下去,“三品的戶部侍郎和昭兒相配,也不算辱沒了昭兒的身份。本宮和你父親,也不是反對昭兒喜歡陸照,隻是從前聽過幾句陸照父母雙亡族人不喜的話,擔心他命硬對你妹妹不利。”
她勉強為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薑曜聞言眉頭緊鎖,神色不好看,冷聲道,“母親不過是隨便聽了幾句話,豈能當真?相反,在我看來,陸照興許會給妹妹命中帶來福運。母親和父親還不知道,陸明德為妹妹找來的大夫尋到了一個古方,那古方極有可能會治好妹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