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薑昭已經聽到了動靜,吸了吸鼻子等著陸照進來。
她要當麵向陸表兄問清楚究竟是不是他故意瞞著她,究竟是不是他自作主張隻讓她活著而不考慮到她的感受?
她明明已經認真地和他說過自己害怕疼痛……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傳來,薑昭轉過身,水霧彌漫的眼瞳定定地看過去,與踱步進來的年輕郎君四目相對。
陸照看著她哭的鼻頭和眼眶都紅通通的模樣,臉上罕見地顯出了幾分無措與躊躇。
這件事情雖然他並不後悔,但也知道定然傷到了小郡主的心。看她傷心,自詡成熟冷靜的陸首輔心中也開始隱隱不安起來。
抿直薄唇,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用自己的寬袖為小郡主拭去臉上的淚痕,然後,被躲了過去。
“陸表兄,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對不對?我的身體根本無法恢複,最多和從前的十幾年一樣。”薑昭眼眸輕轉,眼睫毛顫了下,刻意往後,與陸照之間拉開了距離。
聞言,陸照的神色微微僵住,黑眸中湧出幾抹複雜,終究低聲應了一句是,“郡主必須要活下來,才有以後。”
人死後,一切將成空,哪怕餘生病痛纏身。
薑昭的心思有時候很好猜,他豈會看不出她心中從來都有的掙紮?李太後去世之前,她吐血暈倒,之後身體一點一點變得差起來,他全都看在眼中。
現下她也許會怨他恨他,可陸照不能允許一點點的差錯出現,他心裡沒有十分的把握小郡主一定會心甘情願地喝下那藥。
聞言,薑昭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然後慢慢閉上眼睛,轉過頭,將他這個人從自己的視野中移開。
看著她的反應,陸照的心裡漸漸變得冰涼冷寂。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薑昭低低地開口,從鼻腔中逸出來的聲音有些冷淡。即便他想要她活下去,可是薑昭不能容忍有人替她的人生做決定。
陸表兄也不可以,即便她心裡很喜歡很喜歡他。
聞言,陸照眼中波瀾迭起,修長的手指捏緊了裝著寶石手鐲的匣子,“好,郡主要好好休息,明日張太醫為郡主施針時我再過來。”
沉默了幾瞬,他輕啟薄唇,將手中的匣子放在了薑昭的身旁,低垂黑沉的眉眼與他溫潤白皙的麵容相襯,極具冷感。
聽到明日還要紮針,薑昭的身子抖了一下,心中生出的委屈猛然轉成了憤怒,她將手放在那匣子上,用力就要揮去。
那一刻,陸照的手掌拉過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頭,輕歎了一句,“砸了它,之後我可再買不起了。”
他的另外一隻手不急不慢地打開了匣子,一隻精美小巧的寶石手鐲露出了真容,琥珀色的貓眼石靈動可愛,其中隱約可見幾處光華流轉。
薑昭默不作聲,眼睛隻淡淡地瞥了那貓眼石一下,用力掙紮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指頭。
奈何陸照紋絲不動,垂下眼眸,動作與力道都不容拒絕,將小巧的寶石手鐲套在了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
手腕上的鐲子不輕也不重,內裡已經細心打磨光滑,與薑昭而言再合適不過。
陸照靜靜地打量了幾眼,才鬆開了手掌。
薑昭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呼吸不穩地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語氣很冷,“你走,我說過我不想看到你。”
不過她的神色再生氣憤怒,也沒有試著將手鐲取下來砸在地上了。
“明天就算施針也不要你在,你不要來公主府了。”她很快又加了一句話,彆過頭根本不看陸照。
見此,陸照渾身一凜,黑眸緊緊盯著她。可薑昭已經轉過了頭,躺在了床榻的最裡處,依舊不看他。
動了動薄唇,他終歸什麼都沒再說,緩緩往門外走去。
中途幾個婢女看到他欲言又止,陸照臉色重歸平靜,清清淡淡掃了她們一眼,仿佛無事發生,又仿佛他將所有情緒暫時壓製在了心底。
以金雲為首的幾個婢女沉默著目送他離開,眉眼間難掩憂慮。
她們可以想見,接下來的郡主會變成什麼樣子。單是今夜……沒有陸侍郎的陪伴,郡主她如何能安穩度過?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郡主,還是將這件事告知陛下?”寶霜忍不住開口,急的走來走去,除了陸侍郎,郡主最親近信任的人就隻有陛下了。
“不可。”金雲搖頭拒絕,陛下終究是天子,也終究隻是郡主的舅舅,她們早就搬出了乾清宮,豈能隻因為郡主身體不適就去驚擾陛下。
“稍後到了用膳的時間,我端著藥進去。”再三猶豫,她還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打擾薑昭。
隻是到了晚上……還有明天的施針,一想到這裡,所有婢女都長歎了一口氣。
老天爺為什麼總是對郡主這麼吝嗇與苛刻?
***
傍晚,梧桐巷久違地點起了蠟燭。
燭光下,陸十看著書案處側臉冷峻的郎君,心中滋味複雜。明明下午的時候一切還是好的,郎君甚至花光了銀子買了一隻寶貴的手鐲回去哄郡主開心。
可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郎君就從公主府出來,臉色和神情也全不對了,看著平靜無波,實則讓人心中發慌。
怎麼會這樣呢?到底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