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章 瘴氣是地域歧視(2 / 2)

穿什麼衣服本該最為顯眼,但他們都不會將視線落在彆人的女眷上,便無意識忽視了。

薛道衡倒不意外:“我見跟隨你的官吏多是太醫,就知道你要做什麼。孫醫師仍舊在北疆奔波,不讓北疆流行的骨蒸病蔓延到關中;嶺南的瘴癘,或許隻有你身邊這位宇文醫師能解決了。”

李玄霸卻搖頭:“解決不了,能了解就算不錯了。”

薛道衡道:“你好像已經知道如何解決似的?”

李玄霸笑而不語。

薛道衡歎了口氣,不再追問。

李靖和馮盎都是聰明人,從李玄霸的沉默和薛道衡的歎氣中探知到了一點信息,趕緊止住繼續深思,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發現。

李玄霸繼續之前話題:“我得陛下旨意,將在交州開辦官報。解密瘴氣之事會刊登在官報中,嶺南道的士子們皆可來信。這是他們的家鄉,他們既然有本事入京趕考,肯定都是飽讀詩書之人,絕不會容忍彆人將他們的家鄉評價為祝發文身、人鳥共居之地。”

李玄霸抬頭看向巍峨的城池。

“嶺南的城池與中原的城池又有何差彆?”

幾人和他們身後的官吏、仆從,皆將視線投向麵前城池。

李玄霸不想太過招搖,所以每當他們到達一座小城池準備休息的時候,就會提前下車,如普通士人一樣進入城門。

這裡還不是大城,隻是一座普通縣城。

城門有衛兵把守,佩刀劍的士子與帶著護衛的商人在城門口來來往往。小小的縣城,隻從城門處觀察,便可看出繁華之態。

李玄霸對薛道衡拱手作揖:“嶺南能有如今安定,薛老師一定居功至偉。”

薛道衡捋了捋胡須,雖神情得意,但嘴上謙虛道:“沒有李將軍和馮將軍的支持,我一介小老兒,能做的事不多。說

來我也曾經被流放嶺南,對嶺南還是挺熟悉,這次來嶺南,就像是歸鄉一樣親切。”

李玄霸笑道:“早知道我就不該阻止薛伯褒來,好讓他認認另一個故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薛道衡大笑:“對,就該讓他來。”

師徒不顧旁人的視線,大笑著走進城門。

陳鐵牛提前拿出令牌,可以不受衛兵檢查便直接入關。

雖然衛兵不知道進入城門的是誰,隻知道入城的是大唐中原來的官員,也露出惶恐的神情。

中原的大官入城,居然也會排隊嗎?

士子們早就看出這一群人來曆不凡。有些人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似乎想要自薦。

但圍繞著這群官員的護衛太多,他們不敢擠過去,隻能望著人群歎息。

“不知道來者是誰?那言行舉止一看就知道是中原大族子弟。”

“中原寒門士子來了我們嶺南,恐怕談吐也會被我們誤以為是大族子弟。”

“不一樣,不一樣。氣度完全不一樣。”

士子們竊竊私語,連互不相識的人也聊了起來。

城裡來了中原大族子弟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全城,縣令忙來拜見,卻認出薛道衡和馮盎。

他想起朝堂最新的任命,看著坐在上首處的青年心裡一突,話都說不利索了:“下、下官拜、拜見晉王殿下!”

李玄霸笑著起身扶起縣令:“我見城裡井然有序,百姓麵有愜意之色,你是能吏,有何惶恐?”

縣令抬頭,眼有淚光:“這裡是卑職的家鄉,自先秦便已經置縣,沒有瘴氣,真的沒有。”

中原任官需要避開祖地,但在嶺南等較為艱苦的地方,往往由當地士子擔任縣中官吏。

李靖幫助馮盎掃滅嶺南不服的酋帥,中原頗負盛名的大儒薛道衡前來嶺南執行教化,嶺南士子人人歡喜。

當初江左不也被中原鄙夷?江左既已繁榮,是該輪到我們被重視了。

壞事傳千裡。大唐新任命的都督因嶺南多瘴氣對陛下毀諾一事被薛道衡等人知曉時,也迅速傳遍了嶺南官吏的耳朵,繼而嶺南漢人豪強們都知曉了。

他們期盼大唐對嶺南資源傾斜,讓嶺南也成為如江左般繁榮之地。

雖然他們知道很難。嶺南多山,治理困難,糧食產出也不容易。但嶺南幾百年來有無數士子南遷至此,即使比不過嶺南,他們也希望摘掉自己頭上蠻夷的帽子。

他們也讀四書五經,也拜儒家先賢,也戴著頭冠穿著廣袖。

嶺南有諸多城池,城池外百姓耕種有序,城池內商販井然有序,書院中士子讀書聲朗朗。

一代一代士人或自願或被迫來到嶺南,一人留下一道痕跡,嶺南道也不可能是完全未開化的模樣。

剛以為家鄉會有改變,卻被朝中公卿狠狠潑了一盆涼水。嶺南士子心裡怎會不惶恐?

嶺南士子也能自薦科舉,進京赴試。他們還以為,中原人已經要正視他們。

朝堂公卿仍舊鄙夷他們,不願意給予他們回歸文明正統的希望嗎?

李玄霸微笑道:“我此次來嶺南道,正是為了解決朝中對瘴氣畏懼一事。”

他把曾說過的關於瘴氣一事,又簡略地說給了這位可能不曾在曆史中留下任何痕跡的縣令聽。

大唐有許多不會在曆史中留下痕跡,但會在當世水土上、當世百姓心中留下痕跡的官吏。

這位縣令不是唯一,是其中之一。

說完瘴氣的事後,李玄霸又提起了嶺南的經濟現狀。

他不懂種田,隻能憑借粗淺的印象,問縣令可否開辟梯田,當地水稻種植是否順利。

他又說起長安要重新打通漢朝絲綢之路,現在大船已經能下海了,他在中原就見過海商。嶺南靠海,是否能在海上開辟一條絲綢之路,讓無法種田的人靠著經商致富?

“若能種地,自然種地為先。但如果地種不了,總不能把人活活餓死。漁獵與經商也沒什麼區彆。陛下不鄙夷商販,隻是要控製商販,不讓追逐錢財移了百姓淳樸的性情。”

“你們賺到錢財,雇傭山裡的人開辟田地,擴展城池。等田地增加,城池擴大,山中蠻夷肯定也想過更好的生活,願意下山居住。這何嘗不是一種教化?”

“陛下已經是北邊胡人的天可汗,他也當是南邊夷人的天酋長。將來外夷從海上絲綢之路向陛下朝拜,你們嶺南道當是他們對大唐印象的第一窗口,不可輕忽。”

李玄霸細細說起自己的計劃。

有些計劃連空中樓閣都不是,隻是一張勾勒了幾條線的簡陋草圖,是電腦裡剛創建的文件夾。

但對縣令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晉王殿下對嶺南的未來有展望,這對他們這群看不到希望的嶺南士人而言就已經足夠振奮了。

縣令確實是能吏,無論是水稻種植,還是海商往來,他都接觸過,有見解。

或許他的見識淺薄,讀的書遠不如中原士子多,連大儒注釋的書籍也是薛道衡教化嶺南時才第一次看到,但他所說的事都是自己親手嘗試過的,他提出的建議可能粗陋,但都實用。

李玄霸沒有實際操作過,但他從信息大爆炸時代而來,又南下打工多年,對廣東福建都很了解。他與縣令交談時,仿佛就是個嶺南道本地人,對嶺南道的了解之深連馮盎都驚訝。

“拂林和波斯的戰爭波及了海洋,拂林和波斯的商人隻能走陸路,所以海上絲綢之路走不通?沒關係,他們越是混亂,我們開辟海上絲綢之路就越容易。”

“交州以南有個叫占城國的小國,百姓很擅長種植水稻?怎麼有點耳熟……啊,占城稻啊,我知道了,我會派人前往打探。十幾年前顏七郎去南海打探時,還是太倉促了。”

李玄霸回頭:“顏七郎,你還能再當一次豪商嗎?”

晉王府長史顏真拱手:“殿下有令,我當多少次豪商都行。”

李玄霸道:“等我去交州探探情況,先看看占城國的國君願不願意去長安朝貢。”

占城國……中南半島的東南端,漢朝的日南郡啊。

東漢末年不僅中原群雄爭霸,邊疆也四分五裂,許多豪強自立為王。之後幾百年的亂世,曾經屬於大漢的領土已經獨立幾百年,再不回來,就回不來了。

李玄霸給心中線條草稿多描了幾筆,總算有個輪廓了。

他對縣令問道:“縣令還未介紹你自己。可否告知我姓名?”

縣令道:“卑職姓周,名少度。”

“周少度……”李玄霸在記憶裡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初唐史書確實沒有記載。

他笑道:“我記住了。後世人也會記住你。”

周少度的眼神瞬間璀璨。薛道衡、李靖和馮盎皆仔細對他仔細打量。

晉王李玄霸,自幼有神異,善相麵,能讖緯,所言無不中。

周少度聲音顫抖,作揖的手也顫抖個不停,嘴唇哆哆嗦嗦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急得臉都紅了。

李玄霸算是明白為何周少度是能吏,卻在初唐默默無聞。按理說初唐缺人,在縣令位置上有所作為的人應當都能被推舉高升。

“彆激動。將來你能在史書中留下多大的名聲,得看你現在的努力。”李玄霸再次扶起因為說不出啊,隻能不斷作揖的周少度,“奔著被嶺南人建廟立祠去吧。”

周少度終於努力發出了聲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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