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魏徵不想當諫臣(2 / 2)

王薄將眼中所有絕望的希望的情緒都收斂到眼底,讓雙眼恢複古井無波的模樣:“我這麼做能提前滅了大隋?”

李玄霸道:“能。”

王薄嘴角咧開,露出一個不像是人類,很像是被逼急了的野獸的古怪笑容:“那就乾。”

李玄霸看著王薄的笑容,聽著王薄話語中的堅定語氣,心頭不由一悸。

王薄對隋煬帝的恨,或許已經超越了一切。

李玄霸道:“還有一個箱子,裡麵裝的是技藝書籍,記載了農耕技術和工具的改良,治水挖渠建造水車,雞鴨魚飼養等技術。不要老想著搶奪,等有了地有了人,還要想著怎麼經營。送你九個字,或許能讓你活到我和二哥成長到能護住你的那一日。”

李玄霸摸了摸肩膀上打瞌睡的雕腦袋,緩緩道:“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王薄再次跪下磕頭:“是,先生!”

李玄霸轉身離開,王薄一直跪在地上,目送李玄霸離去。

李玄霸沒有停留,雖然他很困,也立刻與護衛離開了泰山腳下,啟程回清河郡。

趕路大半日

,到達一個較為繁榮的縣城時,李玄霸才入城好好睡了一日,補足昨日消耗的精神。

他起床時正好是第二日的清晨。洗漱完畢後,李玄霸讓護衛買了肉菜調料,自己親手用胡椒和花椒味調了的鍋底,吃了一頓熱騰騰的火鍋,出了一身汗,身體舒服許多。

魏徵第一次見識李玄霸的手藝,本來想矜持一點,還是沒忍住多吃了許多。

吃飽喝足之後,李玄霸又去床榻上躺著養神,等休息到正午才出發。

魏徵坐在床邊,欲言又止。

李玄霸打著哈欠道:“想說什麼就直說。”

魏徵問道:“郎君為何要冒險和王薄接觸?”

李玄霸道:“不冒險。王薄既不敢殺我,也不會告密。就算他手下有人想告密,他們有那個本事讓楊廣相信,唯一能在剿賊中連戰連勝的我和二哥,會和民賊勾連?”

李玄霸把在他肚子上打滾的重得要死的烏鏑推到一旁:“理由呢?利益呢?我是瘋了才會和民賊接觸。”

魏徵繼續問道:“所以理由呢?利益呢?郎君你是瘋了嗎?”

烏鏑一躍而起:“啾啾啾啾!”

魏徵疑惑:“這隻鳥在叫什麼?”

李玄霸道:“烏鏑以為你罵我,所以它在罵你。”

魏徵仔細打量烏鏑,烏鏑繼續“啾啾啾”。

魏徵打量了一會兒,輕笑道:“護主的好雕。”

烏鏑仰頭:“啾!”

李玄霸道:“好了,彆煩我。無聊就出去飛一圈,正午前回來。你剛問我理由和利益?我不是和王薄說了我的理由和想獲得的利益嗎?王薄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大隋就會提前崩塌;百姓在天下大亂中會少遭遇些慘事;新王朝建立後達官貴人會稍稍在意一點百姓的命。”

魏徵道:“郎君難道是憂國憂民的聖人?”

李玄霸歎氣:“魏玄成,你好端端的一句話怎麼說得和諷刺似的?我當然不是聖人,隻是在為下一個王朝鋪路。但我不可以是聖人嗎?憂國憂民不好嗎?”

魏徵沉默了許久,道:“很好。”

李玄霸道:“你在猶豫什麼?難道是後悔跟隨我了?”

魏徵搖頭。

他道:“郎君,我熟背史書,曆史中絕無闖王和太平天國。”

李玄霸道:“那可能是我記混了。”

魏徵又沉默了一會兒,雙手在袖口中握得更緊。

李玄霸無奈:“你有什麼話能不能直說?彆吞吞吐吐,我脾氣好,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

他猜測魏徵大概是想勸誡吧。他又不是堅持說到做到的傻子二哥,隻需要說“好好好,是是是,啊對對對”應付過去就行了。

魏徵問道:“郎君,我曾聽聞古時有賢人能看到未來。”

李玄霸道:“我隻是會一點相麵。你想問你的未來?”

魏徵歎氣:“郎君對我如此親切,如果郎君能看到我的未來,我未來一定和郎君相處不錯

。”

“你和我沒關係。你和二哥相處不錯。”李玄霸道,“你是擔心你將來在二哥身邊的位置?放心,你是出了名的諫臣,青史留名的那種。”

魏徵卻苦笑:“隻是諫臣嗎?”

李玄霸疑惑:“怎麼?你難道還能瞧不起諫臣?”

魏徵搖頭:“諫臣自然值得尊敬。隻是如果我的成就隻有諫臣,豈不是我這一身本事都沒有施展過?”

李玄霸本想問“能經常提出有用的諫言,這本事還不夠大嗎”,但看著魏徵苦澀的神情,李玄霸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史書中記載,魏徵似乎鑽研的是縱橫術。

所謂縱橫術,就是囊括了軍策和內政在內的戰略學問。魏徵的縱橫術本事,在史書中記載過二次,一次是說魏徵關於瓦崗寨壯大的計策都不被采納,一次是勸降徐世勣,還有一次是出計幫助李建成以攻心和分化的方式掃滅劉黑闥殘黨。

從後兩次記載來看,魏徵說自己擅長縱橫術並非虛談。

李玄霸道:“縱橫術在王朝穩定時,就是出將入相。魏玄成啊,二哥身邊能出將入相的人太多了。”

魏徵道:“若爭不過,我自會認輸。可郎君從相麵中看到的那個未來,我沒有機會與他們相爭,對嗎?”

李玄霸坐直身體:“你們這些人啊,鬼精鬼精的,我起個頭,你們就能把事情全給我猜出來。罷了,我也沒想瞞住你。你是個很重身後名的人,既然你知道未來的勝利者是我二哥,就不會背叛我們。”

魏徵麵色古怪:“隻是利益嗎?郎君似乎不太信任我的品性。”

李玄霸失笑:“信,我信。說吧,你想做什麼。等做不到了,再回來當諫臣。”

魏徵正色道:“我出將入相,也可以當諫臣。我隻是不想隻當一個諫臣。”

李玄霸擺擺手:“行吧。你既然是現在來找我,是和王薄的事有關?”

魏徵神色一鬆,他心頭又是一股暖流湧出。

自父親去世後,魏徵活了二十一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縱容他。

郎君明明才與自己相見,僅憑“相麵”就相信自己?魏徵不由生出不服氣的心思。

未來那個自己,聽上去好像也不怎麼樣。自己明明能更厲害。

以諫臣聞名?那豈不是說除了進諫,自己沒有其他事可做了?自己一身本事,怎麼能淪落如此!

魏徵道:“是。我想去王薄身邊。”

李玄霸按壓著太陽穴道:“很危險。”

魏徵道:“立功哪有不危險?”

李玄霸歎氣:“我說你以後以諫臣揚名後世,不是說你的工作隻有進諫。你將成為參預朝政的重臣,修史斷案什麼事都做過。不要置氣。”

魏徵堅持道:“我不是置氣。我明明有更大的本事,就應當立下更大的功勞。進諫的事,我有了出將入相的功勞之後也能做。”

李玄霸頭疼。

王薄身邊那麼危險,魏徵這一去,彆在隋末直接犧牲了?魏徵這人怎麼這麼倔強?

李玄霸又勸了幾句,魏徵卻去意已決。

“王薄隻是一個鐵匠,郎君雖然教導他,但他不一定能貫徹郎君的計謀。我去輔佐他,一定能讓他達成郎君的期望!”魏徵起身拱手道,“請郎君相信我!”

李玄霸罵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魏徵忍不住笑了起來:“郎君和我未來的明主李二郎君,難道在爭霸天下時不會遇到危險?二郎君現在還親自帶兵奮戰吧?郎君,我一定能自保。”

李玄霸抱頭:“天啦,真是服了你。二哥還沒開始為你頭疼,怎麼我先為你頭疼了?行行行,去吧去吧,如果你死了,我讓二哥給你追封。”

魏徵笑道:“那就拜托郎君了。”

李玄霸無力道:“真不先看看你未來的君王再離去?”

魏徵道:“未來總會見麵的,不用急於一時。王薄現在正為郎君的教導心神恍惚,我才好博得他的信任。”

李玄霸歎氣:“行,去吧。保重。我現在手中的兵不能給你,我會安排人扮作流民去投奔你,給你湊個幾百人護衛。”

魏徵眼眶微紅,跪地叩首道:“謝郎君!我絕不辜負郎君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