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敢傷我母親者死(1 / 2)

李玄霸意識離體的時間越來越少,但身體上感受的痛苦越來越嚴重。

瓦崗寨的好藥來源有限,李玄霸的身體需要大量的藥吊命,孫思邈和宇文珠便另想他法,用廉價常見的藥物提取精華,給李玄霸治病。

他們的靈感來自李玄霸做精油。

花朵樹葉等原材料經過蒸餾或者烈酒浸泡,能提取出精油、純露。精油和純露是這些原材料的精華,那麼同理,藥材通過蒸餾或者烈酒浸泡,應該也能提取出藥物精華。

是藥三分毒,吃大量的藥不僅胃受不了,其他成分也可能造成毒素積累,損傷身體。如果提取藥物精華,說不定就能避免這個副作用。

孫思邈和宇文珠這個想法其實很天真。

蒸餾和烈酒浸泡得到的不一定是精華,隻是原材料裡麵的油性物質;就算是精華,這些精華本身也可能帶有毒素,所以吃多了仍舊會有副作用。

但在科學技術不能觸及微觀的時候,傳統醫學就是“黑匣子”,最初的藥方幾乎都是靠著“俺尋思”,然後用動物和人類來驗證藥方的正確性。

孫思邈和宇文珠師徒二人學過的醫術不能治愈李玄霸,那麼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咬緊牙關給李玄霸試驗他們的奇思妙想。

反正再差也就是病逝了。

李玄霸在被治療的時候遭了大罪。

中藥味道雖然古怪,混著水也能捏著鼻子喝下去。孫思邈和宇文珠師徒二人提取的藥物精華,真是味道古怪濃鬱得讓他就算意誌力太強也忍不住反胃。

比如師徒二人琢磨的最具性價比的藥物精華——薑蔥蒜經過蒸餾或者烈酒浸泡再蒸餾提取的油狀物,那簡直是舌頭、喉嚨、食道和胃一同在燃燒。

但李玄霸自己不懂醫學,知道硝酸甘油能緩解心絞痛和心力衰竭,還是因為幫助過他的老校長在吃這個藥,他發現這個藥與炸|藥同名,所以才查了一點資料。

雖然李玄霸隱約記得不知道從哪看到的心肌炎似乎要吃抗生素,但他對怎麼土法製造抗生素一無所知。既然自己無能為力,李玄霸所能做的事就隻剩下不管孫思邈和宇文珠做出了什麼藥,無論吃藥的過程太痛苦,他也堅持配合。

吃了吐,吐了吃,最後連喝水都想吐。不到半個月,李玄霸這幾年好不容易養出了肉的臉頰就變得凹陷,比他幼時更瘦削。

孫思邈這才發現自己做的“濃縮藥”太傷胃,給李玄霸調整了養胃的藥方。

但無論怎麼養胃,藥物過分刺激的味道仍舊不能避免。如果有大量蜂蜜調配,還能勉強將味道壓過。但在瓦崗寨沒有這樣的條件,李玄霸隻能靠著意誌力硬撐。

折騰來折騰去,李玄霸覺得自己還活著,真是奇跡。

李玄霸在試驗新藥的時候,還問到孫思邈硝酸甘油的事。

黑火|藥的配方很簡單,但威力很差。他現在用的黑火|藥就是聽個響嚇唬人。

李玄霸曾嘗試做出現代火|藥徹底改變戰局

,但他怎麼琢磨也猜不出具體配方。

如果隻是按照字麵意思,比如把甘油和硝酸混合這樣嘗試,很可能會出人命。所以李玄霸放棄了。

孫思邈可能無意間練出了硝酸甘油,李玄霸一邊告訴孫思邈這個“藥”的危險性,一邊以為自己能從孫思邈那裡獲得準確藥方。

但孫思邈很茫然。

什麼硝酸甘油?”孫思邈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來,“我確實混入了硝石,但沒有放入你所描述的那種強酸。”

李玄霸欲言又止,扶額歎氣。

看來孫醫師煉出硝酸甘油,和曆史中的方士煉出黑火|藥一樣,純粹是意外。

要再複現這個藥方,恐怕需要冒危險做很多次試驗。

或許將來他有時間做好所有安全準備後,能夠嘗試複現孫醫師的煉藥過程,但不是現在。

李玄霸讓孫醫師把自己用甘油煉藥的記錄保存好,並讓無事可乾的李智雲多抄錄了幾份,以待以後驗證。

現在……現在還是繼續遭受試藥折磨,爭取早日病愈。

孫思邈知道自己無意間煉出了很危險的藥品時後怕不已。不過想到這個藥品能緩解心力衰竭,他又舍不得毀掉煉藥記錄。

最後他還是選擇相信李玄霸會妥善處置這個危險的藥品。

就算他把煉藥記錄毀掉,其他人也可能做出這個危險的藥品。而且李玄霸對這個藥品很了解,或許在海外已經有人在熟練運用這個藥品。

孫思邈知道海外有多廣闊。既然海外諸國掌握了這個危險的藥品,最好中原也要掌握,才能避免吃虧。

至於這個危險藥品會殺死很多人,孫思邈隻能將這件事暗藏心中,帶著愧疚和後怕過一輩子。

李玄霸知道告訴孫思邈硝酸甘油的事,一定會給這位醫師造成心理壓力。但他思索之後,還是將事詳細告訴了孫思邈。

就算有心理壓力,孫思邈肯定也希望清楚自己煉藥的後果,以免自己和身邊人糊裡糊塗地喪命。

李玄霸在艱難求生時,李世民到達了涿郡。

在快到涿郡時,虞世南猶豫了許久,還是將李世民帶到一旁,教導他如何應對楊廣。

“我知道你希望陛下為你主持公道,但陛下恐怕不會如你的願。你若堅持要治李元吉和李建成的罪,恐怕陛下還會猜忌你。”虞世南道,“不要將陛下看作可以為你撐腰的長輩,也不要將陛下看作可以為你申冤的明君。”

李世民垂首握拳:“那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李元吉和李建成害了阿玄,還什麼代價都不用付?”

虞世南道:“李建成隻是沒有維護三郎,你縱然向陛下告狀,在陛下眼中,這反倒是李建成忠於他的表現。”

李世民深呼吸:“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父親也會維護他!我沒辦法讓陛下治罪他!但李元吉呢?他誣告阿玄……”

虞世南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安撫著弟子的情緒:“你不能讓陛下治罪李元吉,但你父母可以。身為兄

弟,你不能因為李元吉誣告而怪罪他,但你父母可以狀告他不孝不悌。”

虞世南向李世民剖析楊廣的性格。這是他第一次向彆人描述皇帝的不是。

虞世南的兄長虞世基能成為楊廣寵臣,虞世南本人不比虞世基能力差,他其實也很會察言觀色。

隻是他不願意成為另一個“虞世基”罷了。

楊廣曾對虞世南說自己不喜勸諫,虞世南就一生從未向楊廣諫言。他很明白皇帝那句話是真的,懂得在堅持底線的前提下規避風險。

彆看虞世南一直沒升官,隻在楊廣身邊做起居舍人。他的性格不討楊廣喜歡,卻能一直擔任楊廣近臣,沒有被楊廣外貶,就能看出他的本事。

虞世南原本隻教授李世民和李玄霸寫字,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為官中總結的經驗也教授給李世民。

“陛下極好臉麵,他不孝不悌不慈,就容不得彆人不孝不悌不慈。而這‘容不得’又要分對象。比如李元吉入不了他的眼,但你卻掌握著河右軍政大權,那麼李元吉誣告你就是監督你,你想因李元吉的誣告怪罪他,就是不悌,就是有異心。”

虞世南見李世民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歎了口氣:“你知道裴蘊如何重新檢閱戶籍嗎?”

李世民回憶了一會兒,悶聲道:“讓百姓互相告發。”

虞世南道:“不僅是重編戶籍,在楊玄感謀反後,陛下也是要求官員互相告發,無論是否有證據,都先將人下獄。官員互相盤咬,牽連者無數。”

李世民道:“不隻是楊玄感謀反。民亂四起後,陛下也要求百姓互相檢舉,盜賊就地捕殺。豪強與官吏相勾連,任意指人為賊,導致許多百姓家破人亡,被豪強奪走田宅。”

虞世南悲傷頷首:“所以你應該明白,在陛下那裡,縱然信任你和三郎,但你也不能要求懲罰誣告你和三郎的李元吉。因為陛下是支持誣告的。如果他懲罰了李元吉,那麼官員和百姓又怎麼如他的意互相攀咬?”

李世民的呼吸放緩,臉上的憤怒不甘重新恢複成冷漠平靜:“我不請求陛下治罪李元吉和李建成,我的仇自己報。”

虞世南心頭一顫。

他本想讓李世民放棄仇恨。李元吉和李建成是李世民的兄弟,李世民怎麼能兄弟相殘?以他的道德感,不允許他聽到弟子說這樣的話而不勸說。

但縱然是君子也有私心,就像是他在楊廣麵前明哲保身一樣。

虞世南想到李玄霸,想到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兄弟情深,就說不出斥責的話。

他最終什麼都沒有勸,隻轉移話題:“你也不用擔心會太過憋屈。你動不了李元吉,但唐國公絕對不會放過李元吉。若放任李元吉,他下次就該害唐國公了。陛下看不上李元吉,不會給他授官,李元吉所有倚仗都是唐國公。你當務之急是讓陛下明白,縱然三郎……”

虞世南黯然地歎了口氣,道:“縱然三郎生死不明,但你對陛下沒有怨言。你最好再找一個怪罪的人,民賊也好,楊玄感也好,突厥也

好,告訴陛下你已經仇恨他人,不會影響對陛下的忠心。以陛下的性格,你將此事怪罪在突厥頭上,或許他會更高興。”

李世民道:放火的人極可能是亂民或者楊玄感。?_[(”

虞世南道:“但陛下不希望是亂民和楊玄感。他不顧中原大亂也要征高麗,就是自欺欺人大隋沒有亂,亂民和楊玄感都已經被擊潰,不足為懼。在陛下眼中的敵人,隻有還未被他統治的外夷。”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道:“老師,我明白了。我防備東突厥,遭遇東突厥憎恨,所以東突厥趁機放火加害阿玄。我希望立刻回張掖整頓邊務,為阿玄報仇。”

虞世南歎氣道:“這樣陛下就高興了。他會同意你立刻回張掖,不收走你的兵權。”

李世民低聲道:“真憋屈。”

虞世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抬起手,在已經長大的弟子腦袋上揉了揉:“是很憋屈。記住現在的憋屈,好好積攢力量。老師知道你有大誌向。”

李世民帶著鼻音道:“嗯。”

虞世南道:“你也要以此事為鑒,不要成為陛下那樣的人。無論是讓官吏百姓互相誣告,還是不看事實隻願意看自己想看的,都是……都不是明君所為。”

都是亡國之君所為。虞世南在心裡道。

李世民重重點頭:“我記住了。”

虞世南又拍了拍弟子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哭不出來。去找薑汁熏一熏眼睛大哭一場。你現在不發泄情緒,在陛下麵前就不能收放自如。”

李世民咬了一下牙,擠出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