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不過被貶為庶民(1 / 2)

屋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李淵的腦海中空白了一瞬,直到觸及李玄霸如同冰封的眼神。

他打了個激靈,從恍惚中回過神。

“李玄霸,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李淵聲音變得沙啞,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這句話。

李玄霸道:“知道。”

李淵咬牙切齒:“你不怕天下人罵你不孝?!”

李玄霸道:“無所謂。”

李淵怒斥道:“你會被所有人口誅筆伐!”

李玄霸道:“沒關係。”

李淵罵道:“後世史書也會將你這個不孝之人釘在恥辱柱上!”

李玄霸道:“嗯。但我不在乎。”

李淵被李玄霸的冷漠刺得一時失語。

他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兒子,不住地打量李玄霸,把如今的李玄霸與他記憶中那個除了病弱之外都很模糊的孩子做對比。

完全不像。

與他印象中的李玄霸完全不一樣!

李淵強壓住自己對陌生的兒子的恐慌,聲色俱厲道:“李世民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剛離開的李智雲知道嗎!”

李玄霸道:“不知道。所以我才會趁著二哥遠征,並把小五支開之後才做這些事。不過父親,我背著他們,不是因為他們會阻攔我,而是因為他們會堅定不移地成為我的同盟。彆說魏晉南北朝,就說之前先秦兩漢,皇位爭奪都一直十分血腥,父子相殘兄弟鬩牆極其常見。”

他說罷,忍不住笑了一下:“父親,我真的很奇怪,你究竟有多天真,才會認為二哥打下的這個天下,會僅僅因為你是他的父親,就拱手讓給你?”

李淵剛想說什麼,李玄霸打斷道:“你又究竟有多蠢,才會認為我和二哥、小五也是個蠢貨,不知道一旦二哥當不了皇帝,我們三兄弟的性命都堪憂?你以為我們會把性命交到他人手中?現在你退一步,還能勉強留個體麵,不要逼我連最後的體麵都不留給你……”

李淵終於忍無可忍,抬手朝著李玄霸抽過來。

眼中忍不住心疼之意的高熲連忙上前,想要攔住李淵。

卻未想到,李玄霸居然抽出腰間佩劍,用劍鞘擋住了李淵揮過來的手。

李淵吃痛縮回手,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敢擋!”

高熲也驚訝地看向李玄霸。

父打子,子居然會回擊?即使李玄霸現在逼父退位,他也以為李玄霸會挨上這一下。

李玄霸握著劍鞘笑道:“為什麼不敢?”

李淵看著從滿臉冷漠突然變得滿臉笑容的李玄霸,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瘋子,不由退後了兩步:“你、你這個孽子,難道還敢對我動手!”

李玄霸認真道:“父親你可是在戰場廝殺過的戰將,我可不一定打得贏你。不過隻是動手,對,我敢。”

高熲:“……”他有很多話哽在喉嚨裡,但現在他是站在李玄霸這一邊,隻能把話憋住,之

後再訓斥李玄霸。

李玄霸道:“我不僅敢對你動手,如果你現在不肯體麵,弑父的事我也不是做不得。”

高熲驚恐:“李三郎!”

李玄霸對高熲擺了擺手,道:“高老師,皇位爭鬥總是充滿血腥,父親不願意退位,我隻能用血腥的手段把他拉下來。你們想讓二哥成為聖君,二哥不能動手,所以我動手。”

李淵知道自己打得過李玄霸,但他聽著李玄霸毫不猶豫地說出弑父的話,居然又退後了兩步。

瘋子!

“你、你以為你替李世民動手,他就能護得住你!”李淵的聲音中多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懼,這種恐懼並非因為真的相信李玄霸能殺了他,而是因為李玄霸現在令人看不懂的瘋癲。

李玄霸道:“皇位爭奪,錯手弑父,隻是名聲不好聽一點,可到不了給你抵命的程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自請被貶為庶民,戍守邊疆。過個幾年,二哥再找借口把我接回來享福。至於回不回宗室……不回也行啊,我改姓竇如何?如果母親氣我,我也可以跟著我夫人改姓……哎喲。”

李玄霸捂著腦袋:“高老師,這時候彆對我動手啊。”

高熲又敲了李玄霸的腦袋一下:“越說越離譜!你信不信宇文公輔聽到你這話會把你揍得下不了床。快滾吧!接下來我和你父親談!”

李玄霸想拒絕,被年紀一大把了仍舊力氣非常大的高熲給推出了門,“啪嗒”一聲把門關上。

李玄霸揉了揉腦袋,抱怨地歎了口氣。

他表現多好啊,但被高老師這麼一敲,整段演出垮掉。

“算了,他應該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不會再抱僥幸心理,拖拖拉拉惹人厭煩了。”李玄霸把劍佩戴好,一邊走一邊低聲嘟囔,“接下來是去找母親……哦,如果我被逐出宗室,母親會不會也不要我啊。”

雖然他不想讓母親看到父子相殘這一幕,但事不由己,母親應該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李玄霸雖然尊敬母親,但保住自己三兄弟的命才最重要,隻能對不住母親了。

竇慧明回到西京後,就一直與萬氏住在一起,沒有與李淵同住。

李玄霸沒有瞞著萬氏,將自己與李淵的對話告訴了母親和阿姨。

他對母親拱手:“母親,事情如果真的發展到了弑父殺兄那一步,我不求母親原諒我,隻求母親能好好照顧二哥和小五。”

竇慧明半晌說不出話來。

萬氏被震呆了,她恍惚道:“改、改姓竇?但逐出宗室貶為庶民,你也不會改姓啊。”

李玄霸眨了眨眼睛:“啊?這樣嗎?我記得被逐出宗室都會改一個侮辱的姓?”

萬氏道:“那是因為皇帝想要侮辱你,不是因為貶為庶民。”

李玄霸點頭:“哦,這樣啊。”

竇慧明在聽到萬氏的話後,終於回過神。

她招了招手,李玄霸乖巧地走到母親麵前。

竇慧明抬起手,李玄

霸一動不動。

但竇慧明的手落下的力道卻很輕。

她的手落在李玄霸的臉上,摩挲了兩下兒子瘦削凹陷的臉頰:“這皇位之爭,就必須父子兄弟相殘嗎?”

李玄霸還未回答,竇慧明便自言自語回答道:“你和二郎也不想,你和二郎已經退後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但他們非要逼你,非要逼你們啊。”

她展開雙臂,將瘦弱的兒子攬入懷裡,無聲地哭泣。

李玄霸眨了眨眼睛,沒想到母親會這樣做。

他猶豫了一下,回攬住母親。

萬氏雙手攥緊了衣裙下擺,想要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即使她隻是後院婦人,也知道皇位之爭不是哭求什麼就能阻止的。

三郎不想讓二郎和自家小五背負不孝不悌的名聲,選擇了自己背負一切,她不知道夫人在想什麼,隻說對於她而言,她即使對朝夕相處幾十年的李淵不是沒有感情,但也不可能苛責三郎。

她隻會卑鄙地慶幸三郎對自家小五的維護,沒有帶著小五一起動手。

竇慧明無聲低泣了許久,才一手攬著李玄霸,一手又輕揉了一下李玄霸的發頂:“三郎,你是好孩子,無論發生什麼,娘親都不會討厭你。”

李玄霸:“嗯……謝謝母親……謝謝娘親。我會儘力逼父親妥協,不讓自己走到最後一步。不然就算娘親不會生氣,二哥肯定也會把我打得滿頭包,小五也會抱著我哭得心煩。”

竇慧明:“……你知道就好。”

她鬆開手,嘴角被李玄霸逗得上翹,眼角還含著淚。

竇慧明伸手使勁戳了一下李玄霸的額頭:“彆什麼都自己擔著。”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句話一點意義都沒有,還是這麼對李玄霸道。

李玄霸微笑:“好。”

李玄霸安慰了幾句母親,又對萬氏說了一會兒體己話,才離開去準備讓李淵退位又重新登基的事。

待李玄霸離開後,竇慧明才又落下淚來。

她沒有哽咽,隻是眼中帶著濃厚的自我厭惡:“我隻能對三郎說些沒用的安慰話,什麼都幫不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三郎被逼到絕路。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萬氏寬慰道:“夫人,你的安慰,對三郎而言已經很有用了。”

竇慧明雙手捂住臉,在孩子離開之後,終於不用撐著堅強的母親的模樣,痛哭出聲:“郎君和大郎為何非要這樣?為何總是這樣?明明有一條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路,為何非要逼三郎動手?因為他們認為二郎三郎已經退讓過很多次,所以這次也一定會退讓嗎?”

萬氏輕輕拍著竇慧明的背:“大概是因為帝位實在是太誘人了,即使明知道不屬於自己,也會心生奢望吧。”

萬氏輕輕攥緊衣襟,斂眉垂目,心口也一陣一陣地揪疼。

她既卑鄙地慶幸三郎沒有拉著小五一起做這件事,卻又虛偽地忍不住心疼三郎。

李玄霸沒有離開多遠

他背靠著母親小院外的矮牆上,望著天空發了一會兒呆。

竇慧明的痛哭聲,他聽到了。

“我都做好了母親會痛罵我的心理準備,沒想到一切比我想象中的好。”李玄霸歎了口氣,收回看著天空的視線,“鐵牛,李建成在做什麼?”

陳鐵牛從陰影中走出來:“他顯得很冷靜,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