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8684 字 2個月前

彌光聽他這樣說,終於重新露出了笑臉,“有殿下這句話,小人就放心了。說起先皇後,小人在仁明殿供職的時候,確實很受先皇後照顧,所以小人惦念先皇後的好,一心輔佐殿下。官家在冊立太子一事上,到現在都不曾有一句準話,小人本以為上次道州平叛之後,官家至少會有抬舉殿下的意思,沒想到隻是封了個王爵,就草草打發了,這事辦得不地道。還有前陣子豫章郡王那件事……官家甚是懊惱,宣了宰相和慶國公入禁中商討過,那兩位的意思是公事公辦,官家雖然無可奈何,但言下之意小人聽得出來,恐怕不無怨怪殿下的意思。”

儀王苦笑,“同樣是兒子,我竟不明白自己有哪一點不如大哥,就算到了現在這樣境地,爹爹還是向著他。”

彌光輕歎了口氣,“大約還是因為先皇後與官家不睦吧,官家把對先皇後的不滿,都轉嫁到殿下身上了。”

儀王的生母明德皇後,確實不是男人眼中柔情似水的女子,她獨立果斷,愛憎分明,因為官家寵愛的孫貴妃放肆僭越,就命左右將人按在那裡狠狠鞭打了一頓,從此和官家結下梁子,直到臨終,夫婦之間也沒有和解。

在官家眼中,她是粗魯蠻狠,不可一世的人,就是這樣的人,教導不出優秀的皇子,因此本該是他的太子之位一直懸空著,至今沒有定奪。得不到肯定,對他是最大的傷害,他為此彷徨過、傷心過、羞愧過,也憤怒過,但那又如何,還是要一日日地忍耐下去,忍得久了,心腸變得堅硬。他知道彆人即便什麼都不做,在爹爹眼中都是好的,自己若是再不爭取,就要徹底被人踩在腳下了。

“發落了大哥之後,爹爹可有其他動作?”

彌光道:“傳召了高安郡王,把龍圖閣修正本朝記事的差事交給他了,三日之前還曾召見過壽春郡王。”

所謂的壽春郡王是三皇子,生母俞賢妃在世時頗受官家禮遇,但他這人擅藏拙,平時不愛出頭,在兄弟之中並不拔尖,爹爹平時也不怎麼注意他。可是奇怪,這回大哥出了事,年長的皇子中除了自己遠赴太康,剩下的爹爹都召見了一回,又想起自己先前去崇政殿複命的情景,爹爹連麵都不肯見上一見,兩下裡一對比,讓他心頭的焦躁重又浮了上來。

彌光見他不說話,喚了聲殿下,“稍安勿躁,越是這樣時候,越應當沉住氣。”

他頷首,放眼望向夾道的儘頭,涼聲道:“多少次……多得我都記不清了,就算我為社稷再奔忙,爹爹好像都看不見。無所謂,爹爹看不上我沒關係,我的功績能讓滿朝文武看見,這樣就夠了。”

有時候取悅一個人,比取悅滿朝文武更難。如果這個人對你的成見根深蒂固不能改觀,那麼到了最後大不了放棄他,又怎麼樣呢。

眼下要專注的,是另一樁事。順著夾道往西行,就是楊皇後寢宮,彌光送到這裡便先行退下了,儀王站在宮門前遣黃門進去通傳,不一會兒就見殿內女官出來迎接,掖著兩手上前嗬腰,垂首道:“殿下,聖人有請。”

楊皇後沒有中晌歇覺的習慣,大概源於她是醫女出身,不肯將時間用在睡覺上,情願研讀一下醫書,甚至自己晾曬草藥。

仁明殿的後閣中,據說滿院子都是巨大的笸籮,天晴時候成排地敞露在日光下,是楊皇後對往昔歲月的追憶。可惜當上了皇後,很多事情不能隨心所欲,說起當年被封皇後也是機緣巧合,官家狩獵負傷,那次正好是她陪同醫官隨扈,幾日換藥下來被官家看中了,便收入後苑封了郡君,然後進美人、進充儀,一路當上了皇後。

如果說原配皇後要慎之又慎,那麼繼後的冊立完全是憑官家個人的喜好。楊皇後沒什麼家世背景,待人也永遠是不好不壞,對官家的兒子們做不到視如己出,但絕對合乎皇後的標準。見儀王來拜訪,很客氣地讓人迎進來,進門賜了座,然後靜靜等著,等他自己說明來意。

儀王也沒有兜圈子,在座上微微嗬了嗬腰,“嬢嬢,臣今日來,是想求嬢嬢為臣做主。臣看上一個姑娘,想娶她為妻,這件事還未向爹爹稟明,先來和嬢嬢說了,希望嬢嬢能在爹爹麵前,為臣美言幾句。”

楊皇後一聽,放下了手裡的建盞,“這是好事啊!前幾日官家還提起,說二哥到如今都不曾娶親,話裡話外很是著急,發話讓我加緊篩選上京的貴女,看看哪一家的姑娘能合你的心意。我算來算去,隻有穎國公家的信陽縣君身份地位與你相配,隻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本來明日打算派人過你府上傳個話,問問你的意思,不想你今日正好進來了……快說說,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我來替你參詳參詳。”

儀王臉上浮起了一點赧然之色,“要論家世,我相準的這位姑娘不能與信陽縣君相比,但人品才貌絕不輸人半分。說起她父親,嬢嬢應當也聽說過,就是密雲郡公。臣知道,易公身上還有懸案未決,但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想必爹爹也不會再追究了。易家的小娘子,我是上年後土聖誕在梅園結識的,後來就一直念念不忘,隻是擔心爹爹是否會反對,才拖了這麼長時候。我想了很久,自己也到了年紀,不能再耽誤下去了,所以今日鼓起勇氣先向嬢嬢透露,還望嬢嬢能幫幫臣,成全我的一片癡心。”

楊皇後這人沒彆的,就是對癡男怨女的故事最感興趣,因此他一說,她就已經打心底裡認同了。

至於密雲郡公,她當然聽說過,四年前監軍黃門彈劾他侵吞糧草,官家大發雷霆,但在她看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隻要手下兵卒順服,能打勝仗就行了,管他糧草怎麼安排。結果官家耿耿於懷,對密雲郡公多番試探,一麵深惡痛絕於那點空穴來風,一麵在得知郡公病故後惋惜痛失良將,所以男人真是種複雜的東西。

如今上一輩的恩怨淡了,到了小輩論及婚嫁的時候,楊皇後覺得不管白貓黑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二皇子的年紀屬實不小了,看在他叫自己一聲“嬢嬢”的份上,這個忙是一定要幫的。

“好。”楊皇後答得很爽快,“我過會兒就去麵見官家,把這件事同他說了。”

儀王心裡又沒底起來,“嬢嬢說,爹爹可會答應?”

楊皇後覺得他完全是杞人憂天,“為什麼不答應?你是娶妻,又不是出嫁。姑娘要嫁高門,你不論娶誰都是低就,娶你娶她有什麼差彆?”

儀王聽她這樣一說,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竟都沒了用武之地,於是站起身向上長揖下去,“多謝嬢嬢成全。”

楊皇後抬了抬手讓他免禮,“這事就交給我吧,我去同你爹爹說,成與不成,我再派人給你傳話。”

儀王又再三道謝,方退出了仁明殿。

長禦站在門前看人出了宮門,轉回身輕聲問:“聖人果真要替二殿下陳情嗎?”

楊皇後自然也有她的考慮,撫著圈椅的扶手道:“我沒有生下皇子,將來皇位必定落在他們之中。大哥這回是沒救了,三哥生性散淡,五哥讀書讀傻了,六哥外放泌陽學本事,七哥八哥都還是孩子……眼下看來除了二哥和四哥,官家也沒誰可選了。我嘛,能做好人的地方就多做好人吧,將來不管他們哪個登極,我都可以自在當太後,這樣就挺好。我的心裡,還是覺得二哥更周全些,畢竟四哥定了湯家的姑娘,那姑娘又是孫貴妃養大的,將來真要是四哥有了出息,他們必定禮重孫貴妃,那我又算什麼呢。”

這是肺腑之言,當然這種話隻有在貼身的長禦麵前傾吐。說完了,又有點後悔,楊皇後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長禦,“可不敢往外胡說。”

長禦立刻抿嘴點頭,楊皇後笑了笑,起身整理衣衫,扶好頭上花冠道:“走吧,上崇政殿見官家去。”

到了崇政殿,官家剛換好衣裳坐在榻上喝參湯,見窗底一道身影走過,便抬起眼看門上。

“二哥上你殿中去了?”

楊皇後邁進門說是啊,接過他手裡的空燉盅,回身交給一旁的黃門端下去。

官家掖了掖嘴問:“他找你,所為何事啊?“

“親事。”茶皇後隨口答了一句。

官家不解,“親事?什麼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