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2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9118 字 6個月前

明妝頷首,“我不過是給二伯父提個醒,祖母若繼續留在上京,憑她的脾氣,不知後麵還會闖出什麼禍端來,三哥和四哥日後都要議親的,家裡若有這樣一位老太太,隻怕沒人願意把女兒嫁進來。倒不如送到老家去,派幾個人好好伺候著,遠離了上京這些是是非非,祖母也好安享晚年。”

易雲海忙不迭答應,“對,就這麼辦。隻不過……你那姑母素來愛挑眼,隻怕到時候又有話說。”

明妝道:“姑母的婆母上年病故了,家裡如今是她自己當家,倘或姑母舍不得把祖母送到鄖鄉,那就接到自己家裡去奉養,兩位伯父不要攔著就是了。”

是啊,這世上總有那些慷他人之慨的人,永遠挑肥揀瘦,站著說話不腰疼,老太太調理出來的女兒就是這樣。總是要針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隻要揚言把老太太送到她家去,必定立刻閉嘴。

易雲海右拳砸左掌,一咬牙,“既商定了,今日就安排起來,送老太太去均州。”

話才說完,易老夫人蹣跚幾步上前,哭著說:“二郎,我含辛茹苦把你們哥兒幾個養大,如今見我失了勢,你們就要把我送走,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易雲海氣得跺腳,“母親,你就為子孫想想吧,難道要闔家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才高興嗎?”

大勢已去,除了嚎啕大哭沒有彆的辦法。易老夫人終於被易雲海接走了,因老宅還在修繕,怕是連短暫的落腳之處都沒有。臨出門的時候還回望了明妝一眼,到底沒有留下半句話,無奈又不甘地,離開了易園。

“這回家裡終於太平了。”蘭小娘笑著說,“繞了這麼大的彎子,最後落得這樣結果,想想也很無趣啊。”

送走的人哭哭啼啼,園子裡的人卻喜氣洋洋,惠小娘道:“今晚合該好好慶祝一番,上潘樓點上一桌菜,咱們一家人暢快喝兩杯。”複又笑著邀請李宣凜,“李判一塊兒來吧。”

李宣凜婉拒了,“今晚還有公乾,就不湊這個熱鬨了。”一麵對明妝道,“老宅這頭的事解決了,小娘子也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易園在我名下,恐怕多有不便,小娘子要是覺得時機成熟了,我隨時可將園子歸還你,反正隻要去一趟官衙,不費什麼周章。”

明妝起先還與眾人一起說笑,聽見他這樣說,笑意便從唇角褪儘了,遲遲道:“把園子還我,李判是不是又要搬出去了?”

他慢慢點頭,“小娘子要定親了,我得顧全小娘子的名聲。”

所以人生走到一個階段,就會迎來不情不願的分離,明妝的好心情一下子不見了蹤影,看看蘭小娘,又看看惠小娘,“李判又要走了……”

大家都有些遺憾,但家中沒有了像樣的長輩坐鎮,說起來終歸不那麼理直氣壯。

“要不然……再過兩日?”明妝來同他打商量,“過兩日就是芝圓成親的日子,等過了那一日再改房契,好麼?今日祖母剛被褫奪了誥封,我即刻就把易園贖回來,彆人難免要疑心我處心積慮。”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她舍不得他離開。李宣凜知道她的心思,也有些感慨,自己竟這樣被她依賴著。既然她央求,自己也不便拒絕,於是道好,“那就再過兩日,等小娘子的親事說定了,我再搬出去。”

明妝這才高興,歡歡喜喜又來夾纏,“晚間還是在家用暮食吧。有什麼公乾,白天辦完就是了,晚上還要接著忙,官家又不給兩份俸祿,你說是麼?”

好像一切要求到了她嘴裡,都能變得合情合理,這回他沒有再推辭,忖了忖道:“那我儘快忙完手上的事,晚上早些回來。”

他們這樣的談話,自己大約覺得沒什麼,倒引得邊上的人有些彷徨了。

惠小娘和蘭小娘交換了下眼色,那一眼儘在不言中,李判對小娘子的有求必應,實在令人費解。其實趁著小娘子還未定親,郎子的人選未必不能改變,照說兩下裡知根知底,又是從小認識,要是能結親,那小娘子的一輩子就有依靠了。可感情的事,好像又說不準,儀王身份尊貴,李判要是因此忌憚不敢得罪,那麼她們這些人再看好,也是白搭。

反正且不想那麼多,惠小娘吩咐邊上女使:“把西園重新打掃一遍,若是剩下什麼沒來得及收走的,拿到外頭扔了就是了。”

蘭小娘張羅置辦席麵,偏頭對辦事的仆婦道:“潘樓新出了春日宴,按著咱們家的人口,讓鐺頭配好菜色送來。還有活糖沙餡諸色春繭,小娘子愛吃的,彆漏了。”

眾人都忙起來,各有各的差事,李宣凜同明妝交代了一聲,趁著天色還早先去控鶴司巡營,例行完了公事,回來應當正可以趕上暮食。

從易園出來,隔了幾條街就是控鶴司衙門。春日風光正好,輕車簡從一路往南,剛穿過稅務街,將要到衙司門口時,看見路邊停著一輛馬車,車旁站著的小廝像是洪橋子大街的人。那小廝看見他,叫了聲公子,然後忙向車內傳話。

車門上的簾子很快打了起來,車內的婦人踩著腳踏下地,站定後揚袖喊二郎。回身又接了個食盒,帶著婆子快步走過來,一麵笑道:“你這陣子都不曾回家,我做了你愛吃的金鋌裹蒸兒,特地給你送來。”

母親的拳拳愛子之心不能辜負,雖然他早就不愛吃那個了,也還是接過來,和聲說:“多謝阿娘。我在外吃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姚氏道:“雖整日宴飲,到底沒有家裡吃得滋潤,這裹蒸我做了好些,回頭帶回去,也讓易娘子嘗一嘗。”說罷微一頓,覷了覷他的神情道,“我今日與大娘子一起去了易園。”

李宣凜說知道,“大娘子又說了很多不合時宜的話吧!”

姚氏“哎呀”了聲,“理她做什麼,她這人就是這樣。”

看似寬宏大量不與之計較,其實是長期妥協,早沒了反抗的習慣。這樣的隨口一應,姿態放得很高,不過是為了維護僅剩的一點尊嚴罷了。

姚氏此來,是另有一件事要和他商議,做母親的掛上了知兒莫若母的微笑,輕聲道:“我見過易小娘子了,真是好標致的姑娘啊,人長得好,談吐又得體,進退又有度,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大娘子說的那些話,實在失禮得很,可我看易小娘子也不生氣,照舊好言好語對她,我真有些擔心,怕易小娘子受了委屈呢。二郎,你同阿娘說說,這陣子這麼多登門說合親事的,你為什麼一個也瞧不上?是不是因為易小娘子的緣故?若是……”她眨了眨眼睛,十分實在地說,“早前她是郡公之女,我們怕是高攀不上,如今你有了出息,易小娘子又孤苦伶仃的,要不然……想法子向她提親吧!”

他母親一向膽子小,這回能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意願,倒令他很是吃驚。

“阿娘不怕大娘子作梗?她一心說合唐家的族親,娶了易小娘子,怕是不能如她的意,到時候又要吵鬨,那怎麼辦?”

姚氏顯然怔了下,到最後也還是那句“不要理她”。

“最要緊,就是你喜歡。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總得看著順心,才能長長久久恩愛。”姚氏搓了搓手,笑道,“那易小娘子的脾氣真是好,穩穩當當,和風細雨,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和尋常女孩子不一樣。我可算知道你為什麼個個瞧不上了,見過江海,如何將就細流呀,若是這樣,不如早些定下來吧,免得錯過了。”

李宣凜有些好笑,難得見她母親這樣認真地計較一件事,還特地從洪橋子大街跑來。自己也收起了玩笑的心,實心實意道:“大將軍是武將,我也是武將,武將一輩子生死沉浮,不要再讓人家提心吊膽了。”

姚氏卻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顧慮,“朝中多少武將,難道個個都不成婚了嗎?”

他沉默不語,唇角微微捺了下,隔了好久才道:“她就要與儀王定親了,阿娘彆再提這件事了。”

姚氏愕住了,終於灰了心,“既然這樣,你還與人家糾纏什麼?我看彆住易園了,搬回外城老宅才妥當。就算有心思,也要趁早斷個乾淨,踏踏實實另起爐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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