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2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8353 字 3個月前

從跨院邁出去,又是嶄新的天地,夏夜的樹木很喜人,走過無數遍的園子今夜也特彆迷人。他們牽著手走在小徑上,穿過月洞門,遠遠見院門上有人等候,心裡知道該放開了,卻還是依戀著。直到越走越近,近得足夠讓人看見了,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

這回連反應一向慢半拍的午盞都明白了,沒有立時迎上來,憋著笑,看了商媽媽一眼。

商媽媽垂下的手在袖中扒拉了午盞兩下,裝得若無其事般,慢悠悠轉進院門內去了。

看來還是被發現了,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都有些訕訕。月上中天,到了人定的時候了,明妝道:“快些回去吧,明日官家視朝,五更就要出門了。”

他說好,目光卻眷戀地在她眉眼間流連,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向後撤了一步,“你也進去歇著吧,等我散朝就來提親。”

其實提親不是簡單的事,需要籌備的東西也多,一日之間全都辦妥,實在是有些趕了。

明妝道:“不用那麼著急,過兩日也行,我就在這裡,又不會跑了。”

可她不明白他的憂懼,戰場上作戰,他有的是耐心熬垮敵人,但在麵對兩個人的婚事時,他卻連一天都不能等,害怕遲則生變,他隻要稍稍一晃神,她就會變成彆人的了。

然而不好意思讓院門內的人看出他的急切,於是讓明妝放寬心,“我母親已經替我預備了,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會少。至於冰人,我去托付徐國公夫人,她替好幾家保過大媒,每一家婚後都很和美……”說著羞澀地笑了笑,“請她出麵,圖個吉利。”

終於啊,終於他要來向她下聘了,明妝心下歡呼,麵上笑得矜持,頷首說好,“一切都按你的意思辦。”

他得了她的首肯自然歡喜,含著笑,倒退著往園門上去,仿佛這樣能多看她幾眼。

她掖手站在那裡目送他,認識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他這樣意氣風發過。他腳步輕快,拋下了一身少年老成,愛情來了,人生一夜回春。

午盞終於探出頭來,望著李判離開的方向,挪步蹭到明妝身邊,壓聲問:“小娘子,李判是要來提親了嗎?你們已經談妥了?”

見她赧然點頭,商媽媽長出了一口氣,欣慰地說:“提心吊膽這麼長時候,終於定下了。定下了好,否則一輩子不甘,就算嫁作他人婦,也會念念不忘。”

這是漫長凜冬過後的最大好消息,回到上房後商媽媽便與趙嬤嬤商議起來,家裡該添置些什麼,備著小娘子成婚後用起來更順手。

“褥子!褥子一定要多多籌備,一半放在易園,一半運到沁園去。小娘子不是常嫌李判的床榻單薄麼,她女孩兒家身嬌肉貴,那種軍中的硬板床可睡不慣。”趙嬤嬤越說越歡喜,撫掌道,“哎呀,小娘子要與李判定親了,照著我心裡的想頭,比當初與儀王定親還要高興。儀王雖爵位高,卻不是知根知底,最後鬨成這樣,險些帶累了我們小娘子,到底靠不住。反觀李判,李判多好,人忠厚,又懂分寸,將來成了婚,也如那時候郎主對大娘子似的,還求什麼呢。”說著憐愛地打量明妝,眼裡閃出一點哀光來,“大娘子要是還活著,那該多好,小娘子出閣時候有母親安排,省了多少心力!”

趙嬤嬤因是阿娘的陪房乳母,與阿娘的感情非常深厚,追憶起阿娘來,連帶著明妝鼻子都有些發酸。

探過去拍了拍趙嬤嬤的手,明妝道:“我有你們,還有兩位小娘,有大家替我張羅,我還擔心什麼!”

商媽媽怕趙嬤嬤觸景生情,忙岔開了話題,“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做什麼傷嗟起來!小娘子要與李判定親,我真是高興壞了,小娘子還記得上回鶴卿公子給打的皮子嗎?先前還說給表嫂做臥兔兒,後來等皮子晾乾,天都熱起來了,沒能送出去。這回正好派上用場,回頭我給你量個尺寸,料著今年就能用上了。”

明妝紅了臉,“媽媽怎麼想得那麼長遠。”

商媽媽笑嗬嗬道:“哪能不長遠打算,我都想好了,後日上州北鈕家彩帛鋪定百子被去。那被子要找十全婦人現繡出來的才好,從下定到繡成,少說也得個把月,不趕緊籌備,怕大婚時候趕不及。”

總之家下的媽媽和嬤嬤們這回是有事可忙了,明妝心裡惦記的是另一樁,今日得給乾娘一個交代,就這麼悶頭和李判下定,唯恐會傷了乾娘的心。

於是第二日一早,讓趙嬤嬤上麥秸巷請外祖母和舅母們過易園來,自己則去了一趟湯府。甫一進門,周大娘子便知道了她的來意,把人迎進花廳後長籲短歎:“終究是鶴卿那小子沒有造化,平白錯過了好姻緣。”

明妝自是不能把鶴卿的老底透露出去的,什麼時候同父母坦誠,那得讓鶴卿做決定。自己呢,就算□□/娘埋怨,擔著就是了,因此隻管低頭致歉,“還請乾娘原諒我,不是鶴卿哥哥有什麼不好,是我……我心裡早就喜歡郡王了。那麼多年的情義難以割舍,加上爹爹和阿娘過世後,他又一路幫襯著我,所以聽說姚娘子托乾娘提親,我連想都沒想,就偏向那邊了。”

她很坦誠,半點沒有遮遮掩掩,這也是她的難得之處。周大娘子看著她,遺憾之餘又覺得欣慰,“好孩子,你倒是把責全攬在自己身上了,還在替那個不成器的鶴卿遮掩。他的事,冊立太子那日芝圓全告訴我了,讓我不能因私偏向鶴卿,硬把你們湊成一對。”說著悲愴而納罕地搖頭,“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喜歡誰不好,偏喜歡上信陽縣君,那穎國公和咱們家有前仇,他不知道嗎?如今可好,非拿熱臉去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反正這事我不管,由得他去,他就算一輩子不娶,了不得我湯家絕後,我也絕不能向穎國公家低這個頭!”

明妝沒想到周大娘子竟有這麼大的氣性,忙好言寬解:“乾娘千萬不要說氣話,這是何等大事,當真耽誤了,將來會後悔的。鶴卿哥哥也同我說了,他和信陽縣君是兩情相悅,彼此都拒了家裡安排的親事。鶴卿哥哥倒還好,至多挨您一頓罵,過去便過去了,信陽縣君是女孩兒家,她得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違背父母之命啊!以我的淺見,上輩的恩怨過去就過去了,不要因此斷送了鶴卿哥哥的姻緣。如今樞使府今非昔比,穎國公宦海沉浮多年,不會看不清裡麵的門道,他們家等的,說不定就是咱們一低頭。”

周大娘子的性子很耿,好說話的時候分外正直,不好說話的時候則擰,擰得山路十八彎。明妝相勸的幾句話她都明白,也毫不避諱地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我就是不願意低這個頭。穎國公家那個天殺的小舅子,把鶴卿二叔的腿打斷了,他二叔這會兒還瘸著,連門像樣的親事都說不上,這冤屈我們找誰去理論?那個禍首被流放嶺南,實則是便宜他了,依著我們的意思,合該殺了他的頭,才解我們的心頭之恨。這樣的兩戶人家,你說結的什麼親?全上京那麼多的好姑娘,難道隻信陽縣君才能入鶴卿的眼嗎?我恨就恨這不聽話的殺才,偏和爹娘作對,弄得我們比吃了蒼蠅還惡心。再者你乾爹那樣的脾氣,三句話不對,沒準就要和穎國公打起來,你說這親事還怎麼談!”

明妝也有些無奈,“這件事不要驚動家主,後宅也能辦妥,乾娘為著鶴卿哥哥,與穎國公夫人好好說說吧。”

“那婦人——”周大娘子不屑地撇嘴,“小肚雞腸得很,流放的是她兄弟,原就咬牙切齒地恨咱們,這回還不得了勢,狠狠扳回一局來。”說罷擺了擺手,“罷了,不談這些了,你不能做我家媳婦,我心裡雖覺得遺憾,但你能嫁給丹陽郡王,我知道他一定會善待你,到底也放心了。他可同你說了,什麼時候過定?”

明妝難堪道:“我昨日/逼他說了心裡話,他今日就要來下定了。”

周大娘子吃了一驚,“是個急性子,想是怕到手的媳婦飛了,可見是真的將你兜在心裡了。”邊說邊讓林嬤嬤準備起來,攜了明妝道,“走吧,這樣大事,乾娘一定要在場,好好叮囑郎子幾句話。你不知道,沒有成婚之前咱們最大,什麼要求都能提,等成了婚就剩過日子,什麼話都不了了之了。”

明妝忙應了聲,今日原本是來告罪的,沒想到乾娘願意出席,真讓她喜出望外。攜了周大娘子趕回易園,進門見袁家的女眷都來了,正坐在花廳裡飲茶。大家對周大娘子家的郎子榮升了太子一事,充分表達了慶賀和豔羨,嘖嘖說:“這是做了幾輩子的善事,積了幾輩子的德,才有今日這等福氣啊!”

周大娘子正要客氣一番,忽然聽婆子進來回話,說議親的到了門上,正往前院抬聘禮呢。

袁老夫人和周大娘子一聽,忙讓人把明妝攙了進去。議婚有議婚的規矩,姑娘輕易還不能露麵,長輩們則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相一相新郎子,斷一斷這門親事的根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