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燈安靜地灼燒著, 兩麵通風的實驗室裡, 已經聞不到那股刺鼻的氣味了。
江辰的目光閃動了一瞬,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更不知道怎麼解釋現今的變化。
殊不知就是這個小小的舉動, 讓杜明建確認了自己的猜想。他這個學生啊,一旦緊張,就會不敢瞧他。每次江辰有什麼實驗沒有完成,或者沒有按他的要求操作實驗步驟, 就會是這麼個表情。
他注視著江辰,哪怕他換了一張臉,他也依然可以認出來, 這就是他曾經最為驕傲,也最討他歡心的學生。他不知道江辰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嚴旭那小子跟他說江辰死了, 他不信。
他就說,他的好學生怎麼可能死了,害他白白難過了好久好久。
打破寂靜的,是江少宇疑惑的童音:“爺爺,你為什麼哭了?”
杜明建抹了把臉, 麵皮微微抽動, 那是極力忍耐情緒波動、強顏歡笑的痕跡:“爺爺是高興的, 爺爺不哭了。”
“老師。”江辰再也忍不住, “對不起, 學生來晚了。”
他就應該在見到老師的第一眼, 就把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而不是瞻前顧後,顧慮重重。這世上誰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獨老師不會。
杜明建把江辰摟進懷裡,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像一個父親一樣,安慰著歸家的遊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去年校長讓我去負責一個和國外交流對接的項目,得去國外住上幾年,我給推了。我怕我一離開這裡,我的小江辰來找我找不到,那該怎麼辦呢?”杜明建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我沒有走。”
“老師……”江辰泣不成聲。
“傻孩子,彆哭了。跟老師說說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杜明建擦掉江辰的眼淚,眼底滿是慈祥。
旁邊的江少宇看到他們爺倆抱在一起,也湊上去一隻手抱住爸爸的大腿,一隻手抱住杜爺爺的大腿。
杜明建和江辰見狀相視一笑,江辰把江少宇抱起來:“小宇自己玩會兒手機,爸爸和杜爺爺有事要談。”
江少宇乖乖點頭:“好。”
回到杜明建的辦公室,江辰讓兒子坐在自己身邊玩手機,隨後把自己死後進入到彆人身體裡的事情告訴了杜明建。
“這,這完全無法用科學解釋啊……”杜明建震驚地看著江辰,“靈魂之說虛無縹緲,你有沒有想過,這個魏明成,和你有什麼聯係?”
江辰頷首道:“我有想過,但我查過這具身體的信息,結果卻一無所獲。按理說,一個人的成長是有軌跡的,但是魏明成沒有,他就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一樣,被注入了我的靈魂。”
杜明建神色複雜,如果真如江辰所說,那這真的是科學曆史上一個最大的謎團。在蒙昧時期,曾經有很多神學家提出過靈魂假說,他們認為有的人生下來就具有神的靈魂,而這些人被他們奉為神子。
但是科學發展到今天,那些假說早已經不攻自破。但不可否認,有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依然存在,時至今日,依然有很大一批人在追尋著長生不老的秘密。
可想而知,江辰的秘密一旦被發現,會引起怎樣的轟動。一個不死的靈魂,多麼令人垂涎又浮想聯翩!
“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說。”杜明建看了眼江少宇,他有些後悔,應該讓餘馨馨先把孩子帶出去的。
江辰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江少宇,搖頭失笑道:“老師不要太緊張了,小宇年紀尚小,還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
“提高重視啊,”杜明建語重心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江辰乖乖聽訓,還貼心地為杜明建倒水:“您說得對,學生知道了。”
杜明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江辰就是這毛病,知錯認錯,屢教不改。他接過江辰討好遞來的水杯,抿了一口潤潤嗓,繼續道:“既來之則安之,你現在的身份就是魏明成,以前的事儘量不要去碰了。”
“我知道,但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和江家有關的任何消息?如果我知道江家存在的話,一開始我也不會以為我穿越到了平行世界。”江辰說。
“這個我倒是略有耳聞,”杜明建若有所思道,“江家似乎犯了很嚴重的罪,一夜之前全部封停。有關江家的信息也被上頭封存,不論是網上還是書報,都不得刊登和江家有關的言論。”
“這麼嚴重?”江辰蹙眉。
杜明建點點頭:“我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嚴厲的懲戒,哪怕是當年製造假藥的天南藥廠,也隻是被強製關停,老板送去監獄坐牢而已。這種連存在都要抹殺掉的刑罰確實少見,我覺得說不定是叛國罪。”
江辰:“……”
他管理江家這麼久,還真沒察覺到江家和叛國有什麼關係。
杜明建瞄了他一眼,斟酌著道:“你也彆太難過了,江家沒有了,可你還有老師啊!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願意的話就回來,跟老師一起乾。”
“但我沒有文憑……”
“那怕什麼,這裡老師說了算。”杜明建拍拍胸膛,誌得意滿。
江辰已經很久不曾這麼笑過了,在杜明建麵前,他不用背負任何壓力,更不必偽裝。
“老師,等我再考一次研究生就來找您。”江辰想好了,等過完年就去報成人高考,完事再報考研究生。雖然華大對研究生的要求很高,但他相信自己能考上一次,就能考上第二次。
杜明建不住點頭,隨即想起什麼:“聊了這麼多,我都差點忘了問你,你這次來是為了納米塗料的成分解析,那你跟嚴旭他現在是什麼關係?”
江辰如實道:“他是我們公司的董事,我是他的下屬。”
“就,就這樣嗎?”杜明建期待地看向江辰,“經過這麼多事,我已經看開了,如果你跟嚴旭想要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
江辰驚呆了:“老師,您在說什麼啊?我跟嚴董隻是上下級關係,沒有彆的。”
杜明建悵然:“你是不是還在怪他?”
“嚴董這次確實做得有些過分,”江辰想了想,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您可能不知道,他為了解決輿論問題,竟然用了營銷的方式引導輿論。”
杜明建頓時擰起眉頭:“他瘋了嗎?他這是在玩火**!”
“嚴董的行為我不便多言,我隻能把這件事情告訴您。還有,這次我是瞞著嚴旭來的,如果他問起,還希望您幫我掩飾過去。”江辰不好意思地說。
杜明建神色複雜地看著江辰,忽然問他:“你不告訴嚴旭你還活著嗎?”
江辰不解:“我告訴他乾嘛?”
“好吧,你們年輕人我不懂。”杜明建歎了口氣,當年嚴旭告訴他喜歡男人的時候,他真的很生氣,可讓他最氣不過的,是嚴旭竟然為了一個外人和江辰分手!
他捧在心尖上疼著的孩子,他最喜歡最看重的學生,怎麼就比不過一個外人了?所以他當時和嚴旭大吵一架,甚至揚言斷絕父子關係,讓他永遠不要再來見他。
一去經年,嚴旭時常會過來,但他全都將他拒之門外。嚴旭也從未強求,逢年過節送些補品,他們父子倆就維持著這種知道對方活著卻不見麵的狀態。
江辰察覺到老師眼中的感傷,便明白老人家是想兒子了。
他躊躇片刻道:“老師,您是國內科研的領軍人物,應該知道,同性戀不是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