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罐罐茶(2 / 2)

“真不吃肉肉了?”薑青禾假做疑問,“肉肉很好吃的。”

蔓蔓撲到她懷裡,不說話就一直搖頭。

薑青禾鬆了口氣,她跟徐禎兩人都是第一次當爸媽,諸如麵對這次的事,既想讓蔓蔓吃到肉,又不想過小養成她不敬畏其他生命的想法,好難。

她和徐禎都是稀裡糊塗被生下來,又磕磕絆絆長大,但在做父母上,他們鄭重、清醒、明白地邁出了這一步。

“來,我們把繩子解下來,”徐禎摸摸她的頭,又拉住她的手,把活扣給一一解開。

剛一鬆開桎梏,綠頭鴨賣力揮著翅膀,一頭紮進了蘆葦叢裡。

蔓蔓才露出點笑意,“它回家找媽媽去了。”

“找不到家很著急的。”

她又抱住薑青禾的脖子,輕聲說:“好媽媽。”

又轉頭親了一口徐禎。

再次鄭重道:“錯了,不吃肉肉。”

薑青禾想,還是可以吃肉的。

徐禎想,買隻又肥又嫩的鴨子,慶祝一下。至於慶祝由頭,太多了。

兩隻水桶打完水要捆好了,水沒裝得特彆滿,太滿顛的時候就會溢出來。蓋上桶蓋,拿三四米長的麻繩穿過木桶蓋上的洞眼,給桶來了個五花大綁,保證漏不出來。

今天魚簍子裡的魚也很多,但是大多都是麻食子,一種特彆小的魚,薑青禾很喜歡它一點,沒刺。

還混進去兩條鰱魚,雖然不過巴掌大,也讓她有點驚喜。本地的魚種裡除了湟魚、狗魚外,其他鯉魚、鯽魚、鰱魚等都是從南邊來的魚種,早些年放到湖裡不適應死了很多,留下來的在一個個湖泊,一條條河流裡繁衍生息。

“把鰱魚在這烤了吃,”已經將近晌午了,薑青禾拍板。

蔓蔓覺得吃魚不是吃肉肉,而且她不太喜歡吃魚,魚刺會卡喉嚨,她害怕。

但是在野地裡吃飯她很歡喜,又蹦又跳,去旁邊的紅柳林裡挑了株最喜歡的。

這時候還沒洗的草席給鋪到地上,有紅柳遮陰不算熱,徐禎拿出小刀,跑到一邊去處理鰱魚。

把內臟和鱗片留給野鴨分食。

他拎著開了花刀的魚回來,薑青禾用火鐮擊打火石,冒出火星子加火絨子點燃,架好的乾柴很快燃起來。

徐禎掰了兩根紅柳枝條,捋去葉子洗淨從魚嘴裡穿過去。以前吃羊肉串時,釺子一般分兩種,便宜的用鐵釺子,地道的用紅柳釺子。

紅柳生來就帶著身鹽堿味,烘烤時會逐漸滲透出來。薑青禾隻薄薄抹了點薑粉,稍微去下腥,鹽粒子放了一星半點。

等徐禎似模似樣地開烤,薑青禾又跑到板車邊拎袋東西下來,解開布一看是個不大的罐罐。陶瓦罐雙耳,還有個壺把,壺嘴突出,沒有蓋,漿洗得很乾淨,連火燎上去的黑灰印都沒有。

“罐罐,”蔓蔓認得。

“怎麼帶它了,”徐禎忍不住問。

薑青禾從火堆裡扒出幾塊炭,磊上石塊再把陶罐放上去,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徐禎。

徐禎其實是個沒有愛好的人,以前爺爺吃啥他吃啥,上學回來後就學刨木花、畫線、榫卯,活的跟個小老頭一樣。

跟薑青禾結婚後,也是隨她的喜好。吃什麼都可以,一點不嫌棄,很好養活,不過薑青禾覺得一點都不好,哪有無欲無求的人。

非要帶著他體驗人生百味。

後來徐禎喜歡上了釣魚,隻是沒一次能釣上來過,再後來到了這裡,他有了個新的喜好,喝罐罐茶。

隻是他喝的次數不多,但每次喝都很滿足。坐在小矮凳上,手裡拿一塊炕好的饃,一邊掰一邊品罐罐茶,能不出聲坐那好久。

那個小陶罐他很寶貝,喝完先拿牛毛刷蹲在牆腳,仔仔細細把黑灰給刷掉。罐裡頭的茶垢也不放過,再打一層土肥皂,刷到鋥亮跟新買的一樣,才洗淨讓它自行陰乾。

“我拿它來還能乾啥,本來準備熬鴨湯的,”薑青禾故意這麼說。

徐禎看透了她,隻是笑,輕輕淺淺的。

塞北沒有茶樹,不然也不會衍生出茶馬互市,在這裡磚茶是硬通貨。早很多年前,往這裡運的是紅磚茶,毛紅茶鍘碎蒸製壓出來的,又叫廂紅。

後來改製青磚茶,也由毛紅茶變成老青茶,青磚茶保存越久香氣越濃,品起來滋味也愈發好,更受牧民喜歡。

牧民常用的罐罐跟雞蛋那麼大,名字卻很大氣,叫千裡駒,燒開極快喝得也極快,一口進肚。

薑青禾放在石頭上熬的陶罐就大了很多,擰開水囊子倒水,下磚茶末。她還帶了一塊老黑糖,一小把枸杞和紅棗乾,看的徐禎一愣,差點忘記給魚翻麵。

他自己熬的時候就放一點磚茶,熬到茶水濃釅,也不覺得苦,他吃慣了苦。

但薑青禾說:“今天嘗點甜的,好喝以後都這樣喝。”

他有點心不在焉。

罐罐茶很快沸騰,一沸就用筷子搗茶沫,所以也有說不是熬茶,是搗罐罐茶,越搗茶香味越濃。

蔓蔓追鳥追累了,汗津津跑回來,蹲在茶水麵前說:“娘,我喝,”往常都是不給她喝茶水的,所以她鬼靈精強調,“不喝冷水,喝糖水。”

“喝一點,”薑青禾就知道她會來這一出。

蔓蔓討價還價,她伸出兩根手指頭,“喝兩點。”

薑青禾被她逗笑。

喝罐罐茶是得配饃饃的,饃饃要炕。但是他們沒有炕饃饃要用的土炕洞,就搭了架子兩麵翻烤,烤得酥酥脆脆的。

掰點饃饃,喝口茶,再撕下來一塊烤得油汪汪,鹹滋滋的魚肉,有堿味也不妨礙他們吃得儘興。

回去之前還找淺灘有遮掩的地方洗了個澡,北海子有個口通清水河,不是死水,含鹽堿也不多,不經常下水沒問題。

不像西海子,有名的鹽水湖,周圍的鹽堿地泛起層層白霜,那裡寸草不生。

薑青禾老早就想過來洗澡了,在家裡每次都是擦身子,大熱天黏黏糊糊的。哪怕回去還得出汗,至少皮脂搓下來也舒服很多。

全部收拾完,火都得給呲掉,再埋一層土。真的要回去了,蔓蔓還很不舍,她問,“下次還來嗎?”

“來,”兩人異口同聲。

其實夏天來北海子並不好,除了熱,禽鳥的糞便也到處可見,還有近水多蚊蟲,他們或多或少都被咬出好幾個紅疙瘩,很癢。

但蔓蔓還是想來,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