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3(2 / 2)

南江十七夏 玖月晞 13317 字 4個月前

蘇起這才看向梁水,後知後覺的,眼神躲閃;梁水的目光也有些無處安放,倒是故作鎮定坦然地重新朝她伸出手,她亦再度握攙住他的手,慢慢將他扶上樓去。

之後那段時間,梁水在學校內的“移動”需求,全部由蘇起來滿足。

他要喝水了,他要出去欄杆邊站站,他要去廁所……他不要任何人幫忙,就找蘇起,隻找蘇起。

他召喚她的方式很簡單——他折了隻白色的紙飛機,哈一口氣,往她的方向一投,戳她背上,落她肩膀上。簡直和投籃一樣準。有時他會忽然想戳她的馬尾辮,有時她側頭時,他覺得她耳朵好看,就不自覺瞄準她的耳朵。

蘇起都不知他那紙飛機怎麼就那麼準,她毫無怨言,甚至很是心甘情願,隻不過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份心甘情願。

但是梁水這個家夥吧,得寸進尺,且召喚她的時機越來越不適合。

每當她和吳非溝通題目時,那紙飛機就會戳她腦勺上,力度還不小。她回頭,他麵無表情抬一下水杯,這是要她給他打水了;側頭看一下窗外走廊,這是要出去透風;側頭看另一邊窗外,這是要去廁所。

蘇起覺得他受傷挺可憐,所以對他有求必應。但她漸漸發現,他在故意使喚她。

那天她趴桌上跟吳非討論題目,紙飛機飛來,蘇起回頭,梁水舉起他的空水杯。

蘇起幫他打了水,飛機還給他,回到座位上,剛拿起筆要跟吳非講話,那飛機又飛來了——

梁水的水杯已經空了。

蘇起微微衝他瞪眼,這大冬天的,喝這麼多水乾什麼?!

她又去給他打了一杯,杯子放他桌上時,給了他一個幽幽的眼神,他熟視無睹。她回去才坐下,紙飛機再次飛過來,落在蘇起頭頂上,還停穩了。

梁水沒忍住一笑,蘇起腦袋上頂著個紙飛機回頭。

梁水頭往廁所的方向側了側。

吳非懶得跟她講題了,起身去廁所。

蘇起板著臉走到梁水跟前,問:“你沒事乾專門指使我玩嗎?”

梁水說謊不眨眼:“剛吃辣小魚辣到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辣小魚嗎?”蘇起扶他站起來,攙著他出了後門。剛好吳非從辦公室回來,跟他們擦肩而過,目不斜視。

梁水蹦下一級台階,沒來由地說:“蘇七七,離高考沒多久了,好好學習彆早戀啊。不然你就是狗。”

蘇起莫名奇妙,頂嘴道:“你才早戀!”說完還不解氣,手指著他的左腳,忿忿道,“你趕緊好起來,我已經想揍你了。我現在真的十分懷疑,你的主人在仗傷行凶!”

梁水不做聲,瞥一眼她那生氣樣子,莫名鬆了口氣,心情也明朗起來。他光明正大“不經意”握緊她的手,又往下蹦了一級台階。

蹦的時候,他假裝沒控製好重心沒站穩,身子不由得往她身前靠了靠,和她挨擠在一起,下頜差點兒貼在她額頭上。

蘇起還在控訴呢,忽就閉了嘴,筆直盯著地麵上他的腳,睫毛撲眨撲眨的,卻也沒鬆開他,沒拉開距離,按捺著不可控製的心跳,假裝她隻是幫助一個受傷的同學。

兩人都不說話了,不抗拒彼此,不再看對方的眼,卻也不鬆開彼此,纏在一起“我走一步,你跳一步”地下樓朝廁所過去。

十二月,梁水徹底從拐杖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但他還無法訓練,哪怕是正常的跑步。連走路都一瘸一拐。他能做的隻是和蘇起一樣上課學習,體驗一把非體育生的生活。

2006年至2007年之交,正是特長生藝術生報考的時候,梁水沒有報考任何學校,他原來(10)班的班主任建議過他去一些職業體校,他沒考慮。

夥伴們都清楚那不是他能接受的結果,康提自然也沒勸他,隻想著如何幫兒子恢複身體,增強體魄。

林聲則順利遞交了上海大學的報考申請。

而這時,李楓然突然乾了件叫所有人意外的事——他報考了中央音樂學院的作曲係。

他不當鋼琴家了,要去學作曲。

馮秀英老師急瘋了。

聽巷子裡大人說,馮老師苦口婆心勸說,但李楓然不為所動,一貫采取“諄諄教誨”模式的馮老師大發雷霆,嚴厲抨擊警告李楓然,但依然沒效果。

馮老師下了死命令——絕不允許他去考試,也不允許他去讀什麼作曲。

馮秀英憋得難受,跑回南江巷跟姐妹們哭訴,說李楓然從小聽話,也有天賦,何堪庭老先生很重視他,眼看要培養成中國乃至世界的著名鋼琴家,他卻突然要搞什麼作曲。

“都是那些狗屁選秀節目害的。”馮秀英道,“什麼快樂男生,超級女生,搞得現在孩子都不好好學習,隻想著當明星一夜成名。”

程英英輕聲:“你這就扯遠了。楓然不是那種孩子。”

“我知道。但你他現在腦子裡在想什麼?我決不同意!”她看沈卉蘭,“聲聲畫油畫的,她現在跟你說不學了,去路邊畫人像你同不同意?!”

沈卉蘭勸:“他可能是一時叛逆,你好好跟孩子說。”

馮秀英苦澀搖頭:“不是叛逆。”

南江巷所有媽媽眼裡,整條巷子的生物連那隻野貓啾啾都會叛逆,但李楓然不會。

他從小內斂溫沉,心思深厚;這決定絕不是“叛逆”二字可以解釋。

馮秀英哽咽:“我就怕真的鐵了這條心,那就完了。”

寒假李楓然回雲西後,馮秀英抽空帶他回了趟南江巷,說是看看老朋友老鄰居們,其實是想讓同齡孩子們做做李楓然的工作。

蘇起得知李楓然在梁水家,準備去時,程英英說:“七七,沈阿姨的意思是你們能勸勸楓然,茱莉亞是全球最好的音樂學院,再說申請都遞交了。”

蘇起皺眉:“我還不知道風風怎麼想呢,我不能先答應你。”

程英英要說什麼,蘇勉勤攔住她,笑道:“行。你先去見楓然吧,很久不見了,都開心點兒啊。”

蘇起出門遇上林聲和路子灝,三人交換眼神,明顯都得到了家長的教育和命令。

上了樓,李楓然坐在沙發上看,梁水坐他身旁,翹著左腳給他解釋跟腱在哪兒以及它的作用。

他現在能正常走路了,但不能太快。

李楓然說:“怎麼在這個時候受傷?”

梁水道:“前段時間太拚太累,身體消耗大了,就容易出問題。不過運動員麼,都得麵對。”

蘇起忽發現他說這話時,或者說他跟李楓然說話時,更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一點兒不像那個跟她交流時腦子跟瓜一樣的少年。

他們三個坐在茶幾對麵的地毯上,齊刷刷看李楓然。

李楓然知道他們好奇什麼,但不做聲。

於是三人又齊刷刷看梁水。

梁水放下腳,直接問:“你要去學作曲?”

李楓然:“嗯。”

梁水:“你想好了嗎?是你想做的事?”

李楓然鄭重地點了下頭。

梁水說:“行吧,我支持你。”

另外三人齊齊瞪梁水:“???”

梁水看蘇起:“有屁快放。”

蘇起挽留:“風風你不做鋼琴家了嗎,不可惜嗎?”

林聲焦急:“鋼琴家多好啊。現在還有人知道作曲家的名字嗎?”

路子灝也說:“對啊。李凡,我們上次在上海看你演奏,真的很棒!你不要了嗎?太可惜了。”

梁水不說話,注視著李楓然的側臉,在思考什麼。

麵對夥伴們的挽留,李楓然隻說:“我想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不是我父母想讓我喜歡的事。”

蘇起愣住,林聲和路子灝也都閉嘴了。

這時,梁水說:“考試是2月底?到時我陪你去北京。你媽媽要是不給你路費,你先欠我賬上。”

蘇起叫:“我也要去。”

梁水白眼:“好好上課吧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家長夜話(20)】

馮秀英:作曲?你說認真的?楓然,你跟媽媽說說你怎麼想的?好好的為什麼忽然想什麼作曲?

李楓然:我對作曲有興趣,想去學。

馮秀英:你可以學啊,但那隻是興趣,你要當一個鋼琴家的。等你真的成了大鋼琴家,那時候有空了你可以學作曲,但現在你還是要再努力多——

李楓然:我沒那麼想當鋼琴家。我也當不了。

馮秀英:你說什麼?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你是受什麼刺激了嗎?誰說你當不了,何堪庭都說可以!

李楓然:我不想說了。

馮秀英:你給我站住。楓然啊,你為了彈鋼琴,付出了多少努力啊,怎麼能輕易放棄呢。有的孩子,沒有天賦,努力都沒有用,你怎麼能放棄呢?我絕不會同意的。

李楓然:當初讓我彈琴的時候,你沒問過我的意見;現在我不想彈了,你也不管我的意見。

馮秀英:那是因為現在你簡直是在無理取鬨!

李楓然:媽媽,這麼多年,你問過指法練習得怎麼樣,節奏怎麼樣,琴怎麼樣……你問我累不累嗎?你問過我,開不開心嗎?

馮秀英:楓然,學習從來沒有輕鬆的捷徑能走的。水子訓練不累嗎?聲聲上學開心嗎?你看看你的朋友們,他們都在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你呢,原本是孩子裡最聽話的最有天賦的,結果呢,偏偏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鬨叛逆?!

李楓然:哦。原來我是叛逆了。

馮秀英:你回來,楓然,我絕對不允許你放棄夢想。

李楓然:媽媽,鋼琴家究竟是我的夢想,還是你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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