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3(2 / 2)

南江十七夏 玖月晞 17009 字 3個月前

梁水腦袋埋在手臂裡:“你到底想說什麼?”

“七七喜歡你很多年了。比你以為的還要久。”李楓然說。

梁水抬起頭了。

白熾燈照著,李楓然的臉很平靜,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她還會喜歡你很久,但是人長大了,就會因為不得已,而開始一點點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再努力一點。”李楓然說,“或者,你就接受。”

“接受什麼?”

“接受有一天她會成為彆人的女朋友。”

梁水不語,盯著他看。

李楓然眼神有些空茫了,問:“和七七在一起的時候,你很寵她吧?都不舍得她不開心是不是?以後也會有這麼一個男生,但他不是你。他會對她很好,會和她擁抱,和她親吻,和她結婚生小孩。你能接受嗎?”

梁水咬了下牙,看他半刻,彆過眼神去,下頜繃得緊緊的。

“水子,我還是那句話。以你的性格,你的脾氣,你不該放棄的。你想要的東西,你應該是拚了命也要去得到的。那才是你。所以,彆放棄。”他說,“千萬彆放棄。不然,你會後悔終生。”

少年緊抿著唇,仍是側頭望著大門。他眨了幾下眼睛,將眼中淚霧眨去,嗓子裡悶悶地發出一聲:“嗯。”

明天除夕,早上不通車。

路子灝和李楓然吃完晚飯就趕回雲西了。梁水叫隔壁家兩個叔叔騎摩托載他們去大路上。

夜已深,雪下得更大了。鄉村裡是大片的田野和黑暗,隻有幾戶人家的燈光在風雪中閃爍,星子一般。

梁水目送他倆上了摩托,路子灝叮囑:“隨時聯係。”

梁水插兜站在風雪裡,說:“彆給我打錢了。”

路子灝和李楓然對視一眼,互相都不太確定。

梁水:“彆看了。你倆都是。”

路子灝摳腦袋:“我窮學生,就打了兩千。”

梁水瞥李楓然:“一萬。你夠有錢的。在美國搬著鋼琴街頭賣藝嗎?”

李楓然不說話,淡笑了一下。

路子灝也笑了,忽覺曾經的梁水回來了一點點。

梁水:“還有七七跟聲聲。聲聲自己都窮得要死還有心思管我,我也是服了她。”

路子灝:“……”

李楓然:“……”

梁水:“真的。我不缺這點錢。”

路子灝:“知道了。我跟她們說。”

李楓然:“走了。”

梁水點了下頭。

摩托很快消失在雪夜裡。

梁水回了家,看著那兩袋資料,又忍不住抽出來翻看蘇起的筆跡,一封信掉了出來。粉紅色的信封,寫著“梁水”二字。

梁水一怔,立刻拆開。

一張粉色的卡片,短短幾行字——

“水砸,我從來不覺得你像你爸爸,我覺得你更像你媽媽。

提提阿姨很要強,也很堅強,我覺得以她的個性,等她出來了,依然能東山再起。

蘇七七

2008年2月4號”

昨天寫的。

梁水盯著那行字,看著看著,一滴眼淚砸在了她的名字上。

……

除夕跨年,過完零點放了煙花,蘇起爬進被窩睡覺,收到了梁水的短信:“七七,你的信我收到了。”

不用多說,蘇起就懂了,她回:“水砸,新年快樂,夢想成真。”

他也說:“嗯。新年快樂。夢想成真。”

……

2008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蘇起返校時,雲西仍是陰霾冷清。到了北京,氣溫也還在零度徘徊。

大一下學期,她更忙碌了——專業課增加了三門,她報名了奧運會誌願者,測了身高體重,又經過麵試,成功入選。

薛小竹和蘇起班的江喆也入選了,每周都按時跟其他誌願者一起坐大巴去場館接受培訓。

蘇起則更忙些。

麵試時,對方打量她一眼,問:“你想當開幕式誌願者嗎?”

開幕式和閉幕式的誌願者是單獨挑選的。蘇起自然願意,立刻答應了。結果,她從四月就開始了培訓。

南江的父母們沒再提過奧運旅行的事,蘇起想,當年大人隨口的一句話,或許早就忘了吧。

但她還默默記著這個約定呢。

唯一讓她欣慰的是,康提的判決下來了,一年半。而梁水也在電話中跟她說他回省城去上學了。

蘇起獨自期待著奧運的到來,隻是,這一路似乎不太順利。

三月十四日,拉薩發生打雜殺人事件,舉國震驚。蘇起每天上外網看新聞,見到外國媒體的汙蔑抹黑,氣得拿英語跟他們唇槍舌戰。四月份,奧運火炬傳到法國,爆發了搶火炬事件。金晶坐在輪椅中護著火炬的新聞圖片傳遍全國。

一時間群情激憤,尤其是北京高校的學生們,不僅在bbs校內論壇上憤怒抨擊,還有人號召抵製法國企業,連鎖超市家樂福首當其衝。不少學生湧上街頭示威遊.行,燒法國國旗。

路子灝給蘇起打電話,交代她千萬不要激動去參與,一定要聽學校的勸誡。彆受傷,更彆惹事。

蘇起說好。

火炬的風波尚未過去,到了五月的一天,蘇起正在上課,忽然感覺桌椅猛烈晃動了一下。

班上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以為誰在踢桌子。

大家沒在意,直到十多分鐘後,有人喊:“四川地震了!7.8級!”

教室裡的人仍是茫然,並不清楚這個數字的具體意義。

班上唯一的四川人是江喆,他是成都的,立刻給家人打電話,但沒信號。

同學們都是工科生,一聽沒信號,隱約察覺事態嚴重了。

江喆急得都快哭了,同學圍著安慰他。好不容易一個多小時後聯係到家人,都平安無虞。大家便放了心。直到晚上才發現,事情嚴重程度遠超想象。

之後的幾天,蘇起宿舍、班上的同學幾乎沒有上自習的。所有人都時刻關注著汶川,越來越多的災區照片,越來越多的遇難者故事……

報紙上網頁上,死亡數字日日攀升。

蘇起幾乎天天都落淚,而一張照片裡,廢墟下幼兒園無數孩子的屍體讓她趴在桌邊哭了半個小時。

也就是那時候,她忽然開始思考兒時不會去想的事——人生的意義,家國的概念。

“殷憂啟聖,多難興邦。”

也就是那時候,原本按部就班的學習突然有了模糊的目標——她萌生了做科研的想法。

他們學校的學生,大都崇拜錢學森。蘇起當初選學校和專業時,並沒想太多,可來之後,了解到錢老的事跡,已視他為偶像。

她想,如果此生選擇追隨錢老的步伐,做新一代的航天人,以此為職業,為事業,到老也會無憾吧。

蘇起將五月份家教的八百塊錢全部捐給災區,而後,在宿舍的陽台上掛了一麵國旗。

有一天走在校園裡,看見宿舍樓上多了很多麵五星紅旗時,她忽就笑了。

大一下學期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期末。

又是一個夏天,蘇起卻沒準備回南江——她得留在北京培訓,迎接八月份的奧運。

梁水在省城上高中,他今年不高考,暑假跟著高三生上補習班。李楓然要準備下半年在北京的獨奏會,林聲打算在上海做兼職,路子灝則在北京實習。

第十八個夏天,沒有一個人回雲西了。

大家在“一路風生水起”QQ群裡說著各自的計劃,蘇起從手機裡抬起頭,她坐在石凳上,看一眼校園,樹木鬱鬱蔥蔥,陽光燦爛,衣著清涼的男生女生們來來往往。

路對麵,男生宿舍樓樓上掛滿床單,床單上寫著各種標語。

“學妹們,哥哥走啦!”

“遊戲動漫毀我四年,學業女友一樣沒有。”

“老子是釘子戶,樓管休想趕我走!”

“兩個月後,宿舍門推開,又是新的故事。”

而其中一條格外紮眼:“北航男女七比一,四對情侶三對基。”看得蘇起噗嗤笑起來。

又到畢業季了,這是北航一年一度的畢業掛床單儀式。是02級師兄們在06年畢業時首度發起的。

今年其他高校有模仿的,但遠沒達到北航的規模。

蘇起聽說過,02級的師兄們是一屆神奇的極具挑戰性的叛逆青年。他們在六月的夜裡唱歌嚎叫,敲鑼打鼓,抗議學校熄燈停電管製,學校於是就給了他們電源;他們熬夜看歐洲杯結果夜裡停網,便把熱水瓶往樓下狂扔,扔炸彈一般抗議,說學生怎麼能不看歐洲杯,於是學校就給他們開了夜網。

這股勁兒,真像某個人啊。

蘇起坐在夏風輕拂的梧桐樹下,望著那些藍色的床單,就又想起了那個人。

若能一直是少年,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夜話(24)】

林聲家。

林聲:路造,過來幫我洗棗子。

路子灝:不洗,冷死了。

林聲:那你過會兒不吃哦。

路子灝:不吃。

林聲:你過不過來?!

路子灝:不來。

路子深起身過去了。

路子灝:我哥也是稀奇,今天居然願意跑出來玩。

李楓然:……

蘇起:要是……

李楓然:要是什麼?

蘇起:沒什麼。

路子灝:覺得少了一個人?

蘇起:……

李楓然:七七。

蘇起:嗯。

李楓然:你還喜歡他嗎?

蘇起:……哪種喜歡?

李楓然:你知道我說哪種喜歡。

蘇起:不知道。

路子灝:你彆問了,你再問她又要哭了。

蘇起:哭你個頭。你才哭。

李楓然:嗯。你彆太擔心,我跟路造會去找他的。

蘇起沉默。

路子灝:沒什麼話想說?

蘇起:沒有。

蘇起:他要問起我,就說,我過得特彆好,特彆開心。哈哈,我說如果,他……應該不會問起我。

李楓然不語。

七七,我希望你開心,卻又,希望你不太開心。我大概是一個很不堪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