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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過膝,天地寒冰。
項思淵感覺自己的身子過於沉重,但他依舊不停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走,可是心中有一個堅定的念頭——去前麵,前麵有他要找的人。
他伸手撥開麵前的風雪,在白茫茫的儘頭,看到盤腿而坐的年輕男子。
男子的距離驟然拉進,長長的睫毛上也落了一層霜雪,他眨了眨眼睛,笑著笑著,流出兩行血淚。
“思淵,”他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輪到我了,我該走了。臨了,終歸是放不下你們這些舊人,便再來看看。”
項思淵想伸手拉他,手指卻穿過了他的身體,他語氣不由得急切了幾分:“繁成,輪到什麼?你告訴我,你說啊!”
“輪到我了。”
“我有錯!”
“我有錯!”
雪花驟然又大了幾分,天地內隻回蕩著這三個字。項思淵感覺被那聲音震得胸口生疼,想要動,卻再動彈不得。
——我有錯。
砰、砰、砰,敲門聲打破夢境。
大夢初醒,已然日上三竿。
“爹,曆拂衣來了,你在屋中鼓搗什麼呢?”
門口的聲音又大了些,項思淵揉了揉額角,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知道了,就來。”
他梳洗完畢,推門而出的時候,曆拂衣正抱著胳膊打趣他:“原來,您老也有賴床的時候呢。”
“夢到個老朋友。”項思淵輕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又問:“你是來……問我孔繁成的事情麼?”
“這也能猜的到?”曆拂衣點頭,“那我就,洗耳恭聽了。”
項思淵看著麵前鮮活的年輕麵容,又莫名想起了夢中那人,他一時卡住,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良久,他搖了搖頭,“我大概是幫不了你太多。我和繁成從前關係不錯,可是自從大戰結束,你父親去世,我們便不像從前一樣親近了。”
“我們偶爾見麵,也隻是坐著隨意聊聊。”
曆拂衣點點頭,“那這個呢?你知道麼?”
他說著拿出厚厚一遝紙張,朝項思淵的方向推出去。
項思淵抬眼隨意掃過,瞳孔驟然緊縮,他感覺到指尖的僵硬,卻依舊一頁一頁地翻過去。
無一例外,每一頁上都寫滿了三個字:“我有錯。”
他搖搖頭,似是一聲歎息:“……我不知道。”
本也沒抱有太大希望,曆拂衣又問:“那麼……孔繁成是個什麼人?”
“你這樣問,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項思淵終於擠出一絲笑意,他仿佛穿越時光,回到了當年的時光,“從世俗意義上說,他是個善良的好人。”
曆拂衣願意相信他的眼光和評價,“既然如此,那又是有誰如此恨他呢?”
項思淵當然看過孔繁成最後的模樣,被釘在地麵的紫龍和記憶中眉眼清秀的少年重合,又與夢中流血淚的紫衣男子交疊,他喃喃輕歎:“……輪到,他了?”
曆拂衣不由得重複起來:“輪到?什麼意思?”
“是夢中的他和我說的,或許,隻是個夢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項思淵頓頓:“說起來,我們這些老家夥,真的沒剩下幾個了,可能他是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