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趕路不是很慢,這條路線他們走了很多年,每天走多少裡,到什麼地方吃飯休息, 都是有計劃的, 再加上路上也沒下雨,所以沒幾天就到了通州城。
到了通州城, 她經過棉花商隊頭頭的介紹, 找到了個直達京城的商隊,交了二兩銀子路費, 就跟上了車。
這次商隊運的是布匹, 也是十來輛車, 但是布匹比棉花硬,坐在車上路顛簸很是不舒服, 再加上她身體本來就弱, 就是在強撐, 所以趕路沒幾天, 她就再次開始咳血了。
開始她出門前買的藥丸,大夫都告訴她了,這藥丸止咳很管用, 就是傷心肺,本來她心肺就有舊疾,吃這種藥說實話就是嫌命長,可是她卻不怕,硬是買了好幾瓶, 路上咳厲害了就吃。
她是沒打算活著回去的。
這個商隊的老板,是個年彪形大漢, 說話聲音如雷貫耳,渾厚的很,人還是挺好的,見翠翠咳的厲害,病成了這樣也要趕路,每次安排住處的時候,都會單獨給她安排,每天都會過來問她要不要去看大夫,估計也是怕她出意外死在他車隊裡。
這段路程要個月之久,越往京城的方向走,天氣越冷,她每天坐在車上,穿了自己所有的棉襖,頭上臉上裹著厚厚的頭巾,隻漏出雙眼睛,就這樣也覺得冷。
也許是她病怏怏的總是咳血的樣子,惹人討厭,路上沒人願意靠近她半分,剩餘不多的銀子也相對安全些。
距離京城還有半個月的時候,下雪了,天地間到處都是白雪飄飄灑灑,可即便如此,車隊能趕路的時候依舊趕路,她躺在搖晃的車頂,裹著擋雪的油布,手腳凍的麻木,額頭滾燙渾渾噩噩,若不是老板有意照顧她,她怕是早就死了。
這晚,到了客棧,老板飯都來不及吃口,就帶她去找了大夫,她病的太重了,咳血,高燒,大夫將她留在了醫館醫治,夜喝了三次藥,她的燒才勉強退下去。
可是窗外的雪停了,她生怕商隊老板丟下她跑了,就賣了退燒止咳的藥丸,急忙又跑回客棧去。
商隊老板的確打算將她扔下不管的,都準備走了,看著她又跑了回來,無奈的問:“妹子,我問你,是上京重要,還是命重要?”
她眼眶濕濕的看著他:“您放心,我不會死在路上給您添麻煩的,我就算死,也會撐到京城再死!”
或許是她執著不要命的態度,讓他心軟了,他擺擺手讓她上了車,額外還給了她床棉被,有了棉被總算是不會冷的不停高燒,可是寒氣侵體太多,她咳嗽起來,就算是加倍的吃藥丸,也很難控製住了,更是每天咳血,大口大口……
第三場大雪來臨的時候,京城終於到了。
她虛弱無力的躺在車上,裹著棉衣被子,依舊冷的瑟瑟發抖,看著高高的城門上,京城那兩個字,好久沒流淚的眼眶,又濕潤了。
她總算是,撐到了這裡。
雪下的太大了,鵝毛大雪將城內城外的天地都染白了。
商隊停在了最後個客棧,老板親自過來扶著她下了車,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唇,搖頭說:“妹子,這就是京城了,我隻能護你到這裡了,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就靠你自己了。”
翠翠點點頭,捂著悶疼的胸口咳著,給他鞠躬拜謝,他急忙將她扶起來,“哎呀你可彆來這些虛禮了,看你連站都站不住了,趕緊進去歇歇吧……”
在客棧休息了晚,早她要了熱水,給自己洗了洗澡,洗了洗頭,梳洗利落後,看著鏡子裡自己毫無血色的臉,她咳嗽著,扶了扶發髻:“該去找他了!”
身上幾乎沒有銀子了,隻剩下不到百個銅錢,她在街邊買了張熱餅吃了半咳的吐血再也吃不下,裝進了包袱裡,據五叔信上說,他在京城的宅子,在京城南朱雀街後的青柳巷,大紅門口,種著兩棵高高的常青樹。
她路走,路打聽,走了將近個時辰,才找到城南朱雀街,到了青柳巷口。
巷子裡的雪被人清理過,白色的雪堆積在巷子兩側的牆根下,腳下路都是冰冷刺骨的青石,她的棉鞋已經濕透了,雙腳都麻木了,路上走過來,咳了五口血,全靠意誌在撐著。
她踩著青石路走進巷子,身落魄的打扮沒少惹人側目,她卻恍若未覺,直到看見個高大富貴的宅院,看著那大紅門,門口的兩顆常青樹,她才緩緩停下腳步。
已然心如刀割。
五叔說,他親自上門相見,好幾次都進不去,反而被人打了頓,翠翠看了看自己身狼狽不堪,決定不過去白費力氣,就在這門外等他。於是就找了塊兒石頭,放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坐在牆根下,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扇門。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總之她已經冷的沒知覺了,額頭滾燙,咳的麵前地上好多血了,鵝毛大雪直下,她頭上肩上身上都是雪,她也不在意,隻看著那扇門。
終於,那扇門開了,翠翠看著那個身穿華服的男人走出來,身上披著貴重的黑色大氅,麵容和十年前他們成婚的時候,沒什麼區彆。
“蔣元……”
“我不出去!”蔣老二的心裡瞬間有了成算,站在遺體邊上,院子央,就開始大聲的吆喝起來:“大夥兒快來看啊,柳翠翠把我大嫂害死了!滿頭都是血,我大嫂死的好慘呀!”
他叫喊的聲音聲嘶力竭的,不過片刻左鄰右舍聽見動靜的人都來了,站在院子裡外看著錢氏的遺容上的血跡,聽著蔣老二的吆喝聲,有人還真是半信半疑了,都在悄聲議論著。
“瞧瞧錢氏頭上,那看就是石頭砸的,你說會不會真是翠翠……”
“我覺得不會是翠翠,翠翠為人如何村裡人都明白,她跟錢氏婆媳關係好著呢,不然人家能在蔣家守寡這十幾年?天天伺候錢氏湯藥,連陪嫁鐲子都賣了給錢氏治病?”
“那也不定啊,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還是兒媳?指不定平日她就是裝孝順,其實早受不了錢氏這個病秧子了……”
眾人議論紛之下,蔣老二賣力的吆喝之,總算是有人注意到了旁冷靜的柳翠翠,她就站在錢氏的遺體身邊,靜靜的看著錢氏的遺容,滿身的悲傷,好似點也不在意蔣老二的呼喝聲。
過了片刻,得到消息的村長也急忙跑來了,進院子眼就看見了車架上錢氏的遺體,上前對著遺體作了揖之後,他目光這才落在柳翠翠身上,看著她雙哭紅的眼,問:“翠翠呀,仔細說說,你婆婆到底怎麼弄成這樣的?”
村長說完,還沒等柳翠翠張口說出個字,旁的蔣老二就開始叫了:“不用問了!就是她柳翠翠,親手害死我大嫂的!”
村長聞言,不悅的回頭看著他:“蔣老二,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蔣老二站在遺體邊上,指著柳翠翠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今早她柳翠翠早帶著我大嫂出門,說是去看山那邊病,可不到個時辰她就回來了,我大嫂也死了!而且大家看看我大嫂頭上的傷,看就是被人用石頭砸成這樣的!”
蔣老二說著,目光陰險的指著柳翠翠的鼻子,篤定的說:“定是她膩煩了伺候我生病的大嫂,想把大嫂害死以後,她好卷了家產去改嫁!”
“你少汙蔑我!”話音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柳翠翠身上,隻見她通紅著雙眼,冷冷的看著蔣老二:“到底是誰直覬覦我們婆媳的家產,你自己心裡清楚!”
蔣老二聞言,心頭咯噔下,眸光閃過縷心虛,片刻後又憤憤道:“說我汙蔑你,那你解釋清楚,我大嫂到底是怎麼死的!說不清楚,你就是凶手!”
村長想了想,看著她:“翠翠,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事關你婆婆的命,是定要說清楚的。”
柳翠翠點了點頭,看了看婆婆的遺容,伸手將她她臉上落的雪撫去,將遺容蓋起來,她這才將所有的事情慢慢說了出來……
“我知道她是怕再拖累我,才會這樣尋死的……”柳翠翠眼淚不停的落下來,擦都擦不乾淨,哽咽著又繼續說:“她滾下的斜坡,有好多大石頭埋在雪裡,她就撞到了,流了好多血,我止都止不住……”
事情的經過,說的很清楚,說實話村裡沒人不了解她們婆媳的為人和關係,要說是柳翠翠親手拿石頭砸死婆婆的,大多數都覺得她不是這種人,做不出來這麼喪儘天良的事兒。
村長自然也不信翠翠是凶手,歎口氣正要說什麼,發覺情況不對的蔣老二頓時鬨了起來:“村長四叔,你還真信了她說的她不是凶手啊?反正我不信!我大嫂病臥兩年了,從來都是好好的看病吃藥,回回我來看她她從不說想死的話!怎麼到了她柳翠翠嘴裡,就是我大嫂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