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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哪怕過了千年, 仍然被龍族的一通欺負,這位叫做“織”的大妖所受的心理創傷可想而知。

而由於幼崽趕到,族老和局長也不好意思再付諸武力, 訕訕地收了拳頭。

“是鹿草這個小子告狀的嗎?”

族老若無其事地問道, 仿佛是不經意之間的好奇。

然而, 寧宿卻從對話的話語中聽出一絲血雨腥風, 無奈道:“是您找的借口太拙劣了。”

如果是他, 哪怕是說出門公乾采風, 也不會說是朋友相約。

朋友什麼的,實在是太容易穿幫了。

為了給族老舉例, 寧宿隨口道出了自己的敷衍家長的心得, 可沒想到,一抬起頭, 隻見局長幽幽地看著自己。

“你很有經驗嘛。”

之前騙家長騙過很多次吧?

寧宿雖然不明白領導為什麼這樣看自己, 但對上這眼神,他仍然感覺心頭一涼,連忙解釋:

“是看彆人的例子學來的。”

至於他自己,當年絕對是個知行合一、不說謊的好學生。

關於“說謊”話題的交鋒隻是一瞬, 回過神來,正打算為兩位長輩善後, 同這位大妖講講道理時, 就見對方暈了過去。

寧宿:“?”

壞了,這一下要是把妖打出了問題,就算他們能夠找出借口來, 對方的朋友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到頭來, 估計麻煩事一大堆。

想到這裡,不光是寧宿, 局長與族老的臉色也變了——它們隻是想出口氣,沒打算給崽崽添亂啊。

好在局長上前看了一眼大妖,鬆了口氣。

“它是金蟬妖,現在好像在羽化。”

所謂羽化,是指金蟬從若蟲期進化到成蟲期的一個階段。

在羽化過程中,處於若蟲狀態的金蟬會形成一個“偽蛹”狀態,等待一定時間,金蟬會破繭而出,進入成蟲階段,同時長出翅膀,進化出飛行能力。

金蟬妖是大妖,自然不會如同普通的金蟬那般隻進化一次。相反,多次的進化是金蟬妖延續壽命、提高妖力的唯一辦法。

在寧宿等人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金蟬妖附近就出現了一個薄薄的、透明的繭。

看對方的情況,恐怕要不少時間才能出來。

“等吧。”

大妖與動物一樣,每當突破的時間點,都會是一隻妖最脆弱的時候。

考慮到對方的狀態異常與自己息息相關,寧宿等人就不得不為對方的安全付起責任。

誰知這一等,就等到了第三日。

期間妖局有事要處理,局長先回去上班了,留下了寧宿與族老。

寧宿原本也想勸族老回去休息,可對方說什麼都不願意留下他一個人在。

兩三日的功夫,織變成了一個大的、白色的、密不透風的蟬蛹,顯然,破繭而出時,又是妖力提高之時。

這讓寧宿有些羨慕。

先前,因為一些奇遇,他終於變成了原形,成為了一個幼崽。可按照龍的壽命來說,變成成年龍遙遙無期。

他還要當多少年幼崽啊?

麵對寧宿的問題,族老先是震驚,再是驚呼。

“您怎麼能這麼想?!”

怎麼會有幼崽不想當幼崽呢?幼崽,那可是龍族的瑰寶啊!

寧宿不好意思說自己不願意被“崽”來“崽”去,找了借口:“我想變得更厲害一些。”

這個原因族老倒是能接受。

畢竟,每一個幼崽都有一段想要長大、變強的日子。

於是,族老慈愛地看著寧宿,介紹道:“龍族成年,也不光是熬日子。”

對於龍族來說,長大進化也有許多途徑——靠著時間積累妖力是最安全、也是最平穩的一種,但這麼多年來,也有例外。

就比如說曾經有龍君進入秘境,發覺天材地寶,無意間提前進入成年期。

“但哪怕這樣,它還是當夠了崽崽才被允許成年的。” 族老幽幽地說。

顯然,對於龍族來說,“幼崽”是一種境遇,與強弱無關。

是不是幼崽,在於長輩們覺不覺得你是幼崽。

而且,據族老科普,除了他所知的幾位龍君之外,這上千年來,隻有它一個幼崽。

“您當幼崽的時間還長著呢!”

寧宿:“……”

心中一個小小的、關於希望的泡泡,就這樣無情地被戳破了。

與此同時,寧宿也終於對於自己的稀缺性有了直觀的認知。

金蟬大妖的羽化過程一共持續了五日,在第五日結束,它破繭而出,坐在地上發呆。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一次羽化距離現在已經千年。

雖然說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都在休眠,但它沒有和朋友說的是,它的壽命已然所剩無幾。

對於金蟬妖來說,不能羽化,就無法續命。

而每一次進入羽化狀態都不由它們自己控製。

這一次醒來,它原本已經做好了和好友告彆、處理後事的打算,可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續了命。

由此,也不得不讓它想到了一些過往。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當年被那些惡龍欺負時,也是它羽化頻率最高的時候。

那時候,它隻以為自己不忿於受辱,激發了潛力,可結合這一次的意外來看,似乎不隻是曾經想得那樣。

那些惡龍,竟然是在幫助自己進入羽化狀態嗎?

金蟬腦海中一經冒出這樣的念頭,就瞬間回過神來,一個激靈:它在乾什麼?它竟然試圖給那些惡龍洗白?

被打才能進化,難道它是什麼很賤的妖嗎?

織做好了心理準備,將雜念拋開,睜開了眼。下一秒,它呆住了——

它那臟亂差的狗窩,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除此之外,還多了許多人類的家具。

“對,你放這裡就行了。謝謝啊師傅。”房子之外,寧宿正在與前來安裝的人類工人說話。

“您這房子的地方選得真好。”工人師傅環視了一周,不由得豎起大拇指。

當然,這是屬於打工人的客套。這個房子旁邊的河就是臭水河,要不是這兩年政府汙染治理,恐怕都沒人願意來。

不一會兒,寧宿進了門,看了織一眼:“前輩醒了啊。”

織沒好氣:“你這幼崽,好沒禮貌。 ”

這是它家,沒經過它的允許,為什麼亂動?

寧宿沒理它,問:“我叫了火鍋外賣,你吃嗎?”

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織頓了一下:“……吃。”

對於吃的,織沒有什麼愛好,隻是隨便吃了幾口,算是補充了一點能量。吸引它的,反倒是地上的掃地機器人。

隻看到來來回回打掃,偶爾還會和人互動的智能機器人,織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悲哀。

這就是人類的本事。

作為精通機關術的大妖,織一直以自己冠絕於群妖的手藝作為立身之本,就算龍族招惹自己,也能夠挺起腰杆來反抗。

可是,這兩次醒來時,它發現時代變了。

人類科技發展迅猛,不同稀奇古怪的造物不斷出現,相比之下,它就已經落後了許多。

沒有了這門手藝帶來的本事,它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很難說它變得暮氣沉沉、尖酸刻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您對這個好奇?”寧宿問。

“還行。”織假裝沒有聽到寧宿語氣中的試探。

“哦,本身還想讓您看看這個呢。”在寧宿話落時,房間裡出現了一個栩栩如生的木偶玩具。

這是龍族長輩給寧宿留下的寶寶快樂屋中的東西。

在整個第二層的玩具房,都是這些生動的、會邀請寧宿一起玩耍的木偶人。

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每一個木偶上都有著一個“織”的印記。

寧宿原本沒將兩者聯係在一起,是在收拾屋子,發現這位大妖也有一個工具房時,才意識到的。

“這些從哪裡來的?”一見到這些木偶,織猛地將它們攬在自己的懷裡,就好像看到了什麼珍寶一樣。

事實也是如此,這些木偶都是它嘔心瀝血的傑作,當年剛做好,就被惡龍們搶了去。

美其名曰是要留給自己的幼崽。

龍族幾千年都沒有幼崽,織當然以為對方是在說謊,故意欺負它,從那時起,它下定決心,斬斷了自己與對方最後一絲情誼。

可誰知道,千年之後,它又看到了自己心愛的木偶。

那些惡龍也的確沒有撒謊,它們的確將這東西當做寶物,留給了自己的幼崽。

如果沒看錯的話,留下來的木偶上不光篆刻了防塵防潮的符文,還奢侈地增加了靈石,讓木偶能夠自由活動。

寧宿大概意識到了什麼,試探著問:“這些是您做的?”

“我把它們還給您吧。”

君子不奪人之好,雖然寧宿也喜歡這些木偶小人,可是,如果對於大妖來說這些更重要,他也可以忍痛割愛。

畢竟,他還要給長輩們善後嘛。

“你不想要?”麵對寧宿的提議,織非但沒有高興,反倒是生氣地抬起頭。

“我做它們足足花了幾十年!”

每一個都是它的心血。

“沒有沒有。”寧宿連忙說。

織哼了一聲,將木偶還給了寧宿,悶不吭聲地吃起了飯,等火鍋吃完,它擦了擦手。

“你們局那個問東問西的小妖,讓它抽空來一趟吧。”

織強調:“看在我心情好的份兒上。”

寧宿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到弄明白了織話語中的言外之意,頓時眼睛一亮。

“謝謝。”

寧宿這一次的道謝十分誠懇。

“不是,這到底是什麼邏輯啊?為什麼你們把它給打了,它反倒願意配合了?”

金蟬妖是有名的嘴硬和難搞,玄龜實在想不明白,寧宿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把對方給攻克了。

“大概是看我可愛?”

比起玄龜等這些老妖,寧宿還是個幼崽,是妖界冉冉升起的小太陽。

玄龜:“?”

“你變了。”

從一開始,自己的好友對於幼崽這個身份避之不及,可時間長了,對方似乎也脫敏了,竟然接受了下來。

到了現在,竟然還用這個身份開起了玩笑。

這怎能不讓玄龜仰天長歎。

皮了一下調動了氣氛,寧宿將話題拐回到正題上:“或許,它根本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討厭龍族。”

“要不然,就是當年有些誤會。”

當時,織在看完小木偶之後眼眶是紅的,它們吃的是番茄鍋,寧宿也不好將其歸咎在湯底太辣這個原因上。

玄龜聽了,歎了口氣。

隔日,妖局負責聯係諸位大妖的編製妖上門了,和它一起到來的,還有其他幾位大妖。

在一群大妖之中,編製妖瑟瑟發抖。

這種場合,是它應該來的嗎?

好在編製妖有一位靠譜的領導,在一群陌生的大妖之中,寧宿也不覺得尷尬,隻是厚著臉皮地給大家發傳單。

“這是什麼?”

寧宿介紹道:“是為了回饋各位長輩,妖局給大家開了免費的公開課——裡麵除了日常教程之外,還有計算機、外語、機械操作等入門課程。”

“來上課的話,還會發最新款的水果手機哦。”

水果手機?

大妖們在聽到前一句時嗤笑一聲,在內心中十分不屑,但聽到後一句,它們遲疑了。

手機它們大多數也有,但不怎麼使用。

縱然如此,它們也隱約對水果手機有所耳聞——隻要去就發嗎?

一時間,這群貧窮的大妖都心動了。

寧宿假裝沒看到這些妖的遲疑,笑眯眯地繼續加碼:“還會包住宿和餐飲,我們訂的是五星級酒店。”

為了撬開這群大妖的嘴,妖局可謂是花了血本。

“咳,到時候再說。”其中一位大妖淡然道。

然而,沒有立刻拒絕就已經說明了對方的心意。

俗話說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在寧宿的鋪墊之下,大妖們按照編製妖提供的提綱開始梳理自己的記憶。

待梳理完畢,拿在一起對照,許多大妖都愣了。

它們的記憶也被動過——就如同有一股力量,遮蓋了它們的部分印象,以至於它們回想起當年,隻能記起一些有關自己和朋友的瑣碎。

同樣的現象,族老也提到過。

對此,寧宿還算是心有準備,隻是拜托大妖們再想想。

這一次,大妖們沒有推脫——它們知道,事情到這一步,恐怕它們的記憶至關重要。

“人和妖那個時候一直在打仗。”

“焚、焚教!”無意識中,織喃喃出了這個名字,“是因為焚教的挑撥。”

聞言,在坐的大妖無不惶然。

“焚教是什麼?”

這一個詞彙說出來,仿佛是打開了什麼禁製,許多記憶都湧了上來——

原來,千年前的妖界並不是風平浪靜,更不是一團和氣,那時候,焚教聲勢浩大,擾得大妖小妖們不得安寧。

“它是邪惡的組織。”

亦或者說,邪惡思想的踐行者。

那時候,人與妖之間原本能夠和諧相處,是焚教的教眾居中挑撥,屢次作梗,引發了有史以來第一次人與妖的大戰。

從此之後,人、妖兩族之間的對立立場就再也沒變過。

靠著幾條龍的武力值,限製著焚教的擴張,也控製著局勢不再惡化。

同時,小妖們也靠著龍國的庇護過日子。

想到這裡,大妖們隱約想起了當年被焚教支配的恐懼,不由得顫抖。

“……這不就是掐挑和披皮黑嗎?”聽完大妖們的介紹,寧宿從自己的詞彙表裡找到了類似的東西。

原本嚇得瑟瑟發抖的大妖:“?”

為何你如此淡定?

寧宿想了想,為了讓大妖們能夠理解這個詞的含義,用小杜的小號登上了社交媒體,現場讓大妖們圍觀了一次粉圈打架。

“……”幾個戰鬥力極強的粉絲一邊拉,一邊踩,反手還有舉報和長圖,可謂是將輿論玩弄於股掌之中。

而對方也不甘示弱,反黑、控評一條龍。

短短一個小時時間,雙方打了幾千條,廣場上一片狼藉。

大妖們一邊看一邊沉默。

等下,這些話術,怎麼這麼熟悉?

隱約間,它們似乎真的能夠從這些人類的爭論中,看到當年焚教隱約的影子。

隻不過,到了千年之後,這些以往能夠引起巨大反響的言論已經算不得什麼,在熱鬨的互聯網上,大家已經不再感到新鮮。

隨著技術的更新,一種思想上的把控早已經不再存在。

大妖們相視無言,心聲悲慟。

如果當年也有如此快捷的網絡的多好——人與妖之間就不會因為一個又一個的誤解,走到了兵刃相見的這一步。

“然後呢?”

雖然從大妖們的敘述中,這個焚教與當下的地下組織風格極度相似,恐怕是脫離不了乾係。

但他也無意誇大輿論的重要性。

“當年……”

“那幾十年氣候不對勁。”在其他大妖還在喃喃時,一位大妖說道,它拿出了自己的竹簡。

竹簡上,記錄的是當年這位名叫“沐”的大妖種植靈植時的數據。

雖然數據到了現在已經模糊,但沐對於自己的專業技能十分有自信:“那些年,一整年都不下雨。”

“還有,那些年我的修為也沒有進步。”

沐拿出了另外一個記錄自己妖力的竹簡,寧宿看了一眼,對方不光將妖力數據化,還對自己每吸收一次月華數量進行了量化。

想來當年如果有excel表的話,對方一定會欣然使用。

“確實,而且這種情況延續了好些年。”

在座的大妖麵麵相覷,當年它們到底都在乾什麼?

難道說,真的有身在局中,萬事不知這件事嗎?

“所以,當年人類與妖之間的鬥爭,是因為環境變化導致的資源稀缺了?”寧宿使出了自己考公培養的超絕概括能力。

到了這一步,大妖們也不得不承認,比起上躥下跳的焚教,因為生活過不下去而發生戰爭,似乎比單純的義憤更加符合邏輯。

“那,最後這些問題是怎麼解決的呢?”

站在目前的時間點,大熱的焚教已經消逝;靈氣問題沒有造成太多的傷害,至少到現在都還夠用。

而且,在一些大妖神秘消失之後,人與妖之間對峙消失,又因為妖局的建立,妖界也迎來了新秩序。

可問題是,那些大妖呢?

那些消失的龍君呢?

大妖與寧宿麵麵相覷。

座談會開到了現在,眾妖已經是精疲力儘,負責記錄的編製妖的目光已經從茫然、震驚,再到現在的麻木。

“今天就先結束吧。”無法再得到詳細的信息,寧宿叫了停。

對於千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寧宿從完全懵懂到了現在的一知半解,雖說距離最終的真相之中仍然隔了一層紗,但也好過什麼都不知道。

辛苦尋找大妖也算是有了收獲。

隻不過,寧宿的工作完成了,妖局的修史工作還沒有完成。

曆史是一門學科,其中包含著體係和方法,不是經過這樣一番口述就能確定。

其中的細枝末節,恐怕需要妖局的員工們花大量的時間去填補。

一番與大妖之間的交流,顯然是掃除了雙方之間的誤會,借著對方還對現代文化好奇的時間點,寧宿利落地與大妖們定下了公開課的約定。

“寧大人,為什麼還要讓它們上課啊?”離開織家裡,編製妖弱弱地問。

寧宿說:“我們是妖局。”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大妖往日根本沒有去妖局登記驗證過,自然也沒有下載過妖局的APP。

對於這樣的落後妖,妖局有責任和義務將它們引到正道上來。

“您能不那麼含蓄嗎?”編製妖問。

寧宿:“我眼饞它們的技能,想要它們來妖局打工。”

這幾位大妖,能夠全須全尾地活到現在,身上都有一份拿手絕活,寧宿看著十分眼熱。

編製妖:“……”

致力於把每個妖拉進妖局打工,不愧是您。

修史還在繼續,隻是再難以再從大妖處獲得更多的信息,這讓寧宿心情有些低落。

整理出來的資料寧宿發了總局局長和族老各一份,拿到這份會議記錄,兩妖也有些疑惑。

以金魚妖的占卜來看,這些龍族前輩們應當還活著,也就是說,對方仍然在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

“也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上。”寧宿指出。

在接觸過天幕之後,他的空間觀已經被改變了。

雖然不知道龍族前輩們去了哪裡,但顯然,當年的困境大概率是靠著對方的離去而得以解決。

話說回來,既然如此,當年焚教因為環境變化而蟄伏,現如今再次冒出來又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再一次引得三人陷入沉思。

片刻後,寧宿忽然反應過來。

“我們的問題似乎還有人可以解釋。”

“?”

“地下勢力——或者說是焚教。”

根據之前局長對於地下勢力的介紹,焚教實際上一直都在活動。

無論當年口號是“振興妖界”也好,還是當下的“複興妖國”也罷,都是打著其他的幌子,行破壞規則,製造混亂之事。

但從另外一方麵講,對方的傳承和曆史一直沒有斷過。

相比於妖局隻能從當年大妖的隻字片語中得到信息,對方掌握的情況更多,也更詳細。

“你是說?”

“我想找到聖陽。”

找到敵方勢力的首領,還是十分警惕的妖,放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容易。然而,想要了解當下焚教的動機,借機將其一網打儘,又不得不想辦法。

好在當下是信息社會,妖局勝就勝在自己有先進的技術團隊,還有一位技術大佬。

“如果我們找到對方的IP,是否可以定位對方的位置?”

翌日,技術大佬被請到了京市。

“可以的。”微微點頭。

“那是否可以通過手機竊聽對方說了什麼。”寧宿問。

“……寧大人,這樣是犯法的。”微微有些為難。

“我們是妖。”寧宿冷靜地指出。

它們妖界的法律還沒出台呢。

微微:“……”

被寧宿的詭辯說服,微微點了頭。

隻是,聖陽上不上網,以及如何從萬千網友中辨認出對方,又是一個問題。

“我來試試。”

翌日,小妖們幾個集聚的論壇上都多了一些灌水帖。

《細說地下組織,家妖們,我有內線消息。》

《煩死妖局了,就沒有一個靠譜的機構能替代嗎?》

《我從長輩那裡翻了一點資料,似乎以前有個火什麼教,有人知道這是什麼嗎?》

到底是話題敏感的帖子,沒多少人回複,但寧宿也不著急,慢慢蹲守。

終於,在第三日,在一個討論大妖中誰最帥的帖子裡,出現了一個名叫“炙熱暖陽”的回複。

“現在的大妖算什麼大妖,當年的才帥呢。”

寧宿開了一個Q版可愛頭像的賬號去回複:“那當年哪個大妖最威武霸氣?”

身在西北荒漠,被三令五聲不能出門,聖陽沒忍住,回複了這位頭像是萌萌的小兔子的用戶。

“你聽過一個叫聖陽的大妖嗎?”

“就是他!”

話落一瞬間,IP鎖定。

第92章 第 92 章

華國西北邊陲, 七月底,早晚天氣還是凍得要命,風一吹, 塵土飛揚, 沙塵漫天。

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 聖陽坐在一個大石頭上, 弓著背, 熱火朝天與網絡上的一個陌生網友嗨聊。

起初, 它是在一個妖界論壇遇到的對方。

對方頭像好看,說話又好聽, 在論壇上聊了幾句, 聖陽就心癢癢的,加上了對方的微信。

據這個頭像是小兔子的小妖說, 它家裡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 今年剛考上了妖怪學校,沒事乾就在家裡上網。

聖陽琢磨了一下,家裡有弟弟妹妹,說明這個叫兔子的雌妖性格溫柔, 考上了妖怪學校,說明對方聰明。

又溫柔又聰明性格又好, 聖陽也不得心生蕩漾了, 想它一屆大妖,如今五六百歲,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這怎麼行?

懷揣著一些彆樣的想法, 聖陽在聊天時便不由自主地試圖展現出自己的一些優點。

“大妖, 也不過是多修煉了些年,不算什麼的。”

這個世界上的“大妖”和“小妖”之間的界限並不明確, 並沒有一個“大妖”的資格考試,聖陽說得這句話也沒有問題。

但網友兔兔將信將疑:“是嗎?可是我身邊大妖很少誒。”

聖陽微微一笑:“我揍過的大妖很多。”

當然,這也是實話。

聖陽實力不弱,焚教發展多年,多的是不願意配合的大妖,作為首領,聖陽動手的次數不少。

除此之外,它師父為了鍛煉它,還會專門找大妖挑釁。

“哇!真的嗎?那你好厲害啊!”

明明是普通的文字,聖陽卻隱約從幾個符號中感受到了對麵可愛兔妖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聖陽更得意了。

“真的不算什麼,你想成為大妖嗎?我可以教你。”

網絡的另外一旁,鼠標和鍵盤已經落在了族老的手裡,他吐槽了一句“這小崽子”,之後,繼續用萌萌的語氣說:

“可以嗎?可是我要上學,要先得讀完書才行啊。”

讀書?

聖陽笑了一聲,等過了這段時間,它們焚教掌權,彆說是妖局了,就連人類政權都不不複存在。

到那時,妖族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想要什麼予取予奪,何必再要讀什麼妖怪學校?

不過,聖陽還沒蠢到什麼都往外說的地步,它打字道:“書什麼時候都可以讀,但是變成大妖隻有這一次機會哦。”

遠在千裡之外的妖局,縱然已經對聖陽的性格有所了解,看到這句話,在座的各位仍然被膈應得慌。

“它是怎麼做到這麼普通又這麼自信的?”

和一些人類油膩中年男子一點兒沒差。

這一會兒聊天的功夫,足夠微微入侵了對方的手機,聽到這句話,她順手看了一下對方的上網記錄。

對方愛去的,全都是人類男性最經常光顧的論壇。

“怪不得。”

縱然被聖陽惡心得夠嗆,但為了給微微提供更多的時間,族老仍然要和對方聊下去。

“你可以先隨便說說嗎?【對手指】”

在杜秘書的指導下,族老麵無表情地打出撒嬌的話語。

寧宿麵露不忍:“要不我來?”

族老連忙拒絕:“崽崽,你離這個妖遠一點!”

為了崽的心理健康,也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堅定,族老緊接著打:“可不可以嘛?【臉紅】”

在網上與陌生的妖聊天,聖陽當然沒打算就此確定關係,也沒指望會真的發生點兒什麼。

隻撩了一句,見對方撒嬌,它就順勢下了坡。

“行啊,不過你叫一聲‘好哥哥’,我就告訴你。”

此時此刻,另一邊。

“族老,彆砸!這是辦公用品,砸壞了要賠的!”三個妖一起勸,才將生氣的族老勸下來。

鼠標鍵盤到了杜秘書手裡。

與族老相比,杜秘書對付這種小癟三的方式圓滑多了,他沒接茬,而是道:“你先講講,講完我看看要不要叫。”

見狀,聖陽“嘶”了一聲,看來這小兔妖也不是完全傻乎乎的嘛,不過這樣的妹妹撩起來才帶勁。

拉扯了一番,聖陽終於願意講一講“大妖”的功法。

隻不過,對方旨在吹噓自己的功績,張口閉口都是自己做了什麼,含金量並不高。

杜秘書有一句每一句地捧著。

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所說的東西兔妖妹妹不感興趣,聖陽終於舍得來了一些乾貨。

“你知道嗎?上古吃人也可以變成大妖哦。”

“妖吸收月華、地精這些靈氣能夠變強,但人全身上下都是靈氣。”

“傳說中隻要吃夠九個人,就可以變成大妖。”

寧宿盯著屏幕,在看到這一句時,眉頭皺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在網絡上,沒幾個人會老老實實地全說真話,但處於輕鬆的狀態下,也沒有人完全會說假話。

而在確定對方是聖陽時,這一句看似不重要的話,激起了寧宿許多聯想。

西涼妖國狼妖,在拍《山魂》時大峽穀遇到的虎妖,它們都執著於吃人。

焚教,不會就是將“成為大妖”為借口,唆使這些小妖去對人類展開攻擊的吧?

想到這裡,寧宿的臉色倏地變了。

“怎麼能吃人呢?吃人會妖局抓住的。”杜秘書意識到這一點是重點的,連忙跟進。

“傻瓜,不被妖局抓到不就行了?”

“不可以,這樣太壞了。你是壞妖,不和你說了。【生氣】”杜秘書思考了片刻,模擬一個單純的小妖形象。

另一邊,聖陽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夠聊天的小妖,怎麼會輕易放開?

“好了好了彆走,我開玩笑的。”聖陽說,“不過,你沒想過某一天這個世界沒有妖局了嗎?”

後一句,是聖陽的不忿之語。

“怎麼可能,自打我出生起就有妖局了。”杜秘書斟酌了一下,回道。

……沒有妖局?妖局不存在?

焚教想乾什麼?

辦公室裡,幾妖陷入了沉思。

對於妖局來說,基於不同的理念和個體對妖局的不滿,民間的反對勢力其實一直存在。

隻是,對妖局不滿,借此搞一些小動作與試圖毀滅妖局是兩回事。

想到聖陽所謂的“吃九個人就能變成大妖”,寧宿皺起了眉頭。

而在這一會兒的功夫,聖陽又回複了:“乖,不信沒關係,反正你很快就會看到了。”

“到時候咱們再好好聊。”

“我師父找我了。”

說罷,聖陽一方主動結束了這次聊天。

“師父?”

在上一個疑問之後,寧宿等妖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過來——

在焚教聖陽尊者之上,竟然又冒出來了一個妖。

也就是說,聖陽尊者在名義上是焚教的首領,可掌控教義、確定焚教走向的,或許是另外一個妖。

“如果那位師父是千年前的大妖,那就說得通了。”

據蚊子妖說,聖陽與它是同一時代的妖,大抵隻是幾百歲。

但對方無論從掌握的信息也好,還是一直以來的行動也罷,都對千年前一切了如指掌。

看來,是這位“師父”在外出謀劃策。

“它是誰?”

好在在大妖們解鎖了記憶之後,逐漸又想起了一些當年的舊事。因此,雖然不能確定對方確切的名字,但也大概能猜測到對方的身份。

焚教全盛時期的高層。

“漏網之魚啊。”族老歎息道。

當年,隨著龍君和一些大妖的消失,焚教的高層們也跟著不見了,可誰想到,最終還有一個焚教的大妖在。

“怪不得想要毀掉妖局了。”

妖局本身是秩序的產物,也是焚教覆滅之後才誕生的,對於焚教舊妖來說,複興焚教,自然要毀掉妖局。

“反|社|會份子。”寧宿評價道。

不怕這些反|社|會的妖想東想西,就怕對方不但想出逆天的主意來,還要付諸實踐。

而且,從對方目前流露出意思來看,計劃恐怕正在執行中。

怎麼辦?

與聖陽聊完這一次天,在坐的各位心中都沉甸甸的。

“寧大人。”在現場一片沉寂時,微微忽然小聲說道,“它動了。”

下一秒,幾個腦袋一齊擠在了微微的電腦前。

原來,在聊天的這一會兒功夫裡,微微不光定位了對方的IP位置,還成功入侵對方的係統,接管了手機的主導權。

“……你們剛才聊得實在太久了。”微微幽幽地說道。

由於時間很充沛,她還無聊地把聖陽手機裡的東西都掃了一遍,一不小心發現了聖陽和彆人撩|騷的記錄。

總之,老慣犯了。

西北邊陲,聖陽在聊完天之後,將手機塞進了自己的兜裡,抬起頭,與身邊的妖說話。

“師父剛剛出關?”

在它沒發現時,手機的語音功能自動打開了,擯棄風沙呼嘯的雜音,位於千裡之外的妖局也能隱約聽清楚其中的內容。

“是,聖者請您過去。”

想起了脾氣陰沉冷漠的師父,聖陽難得有些猶豫一下,打發了其它妖,站在門口深呼吸了一下,才進入師父的洞穴。

作為一個恪守千年前的風俗、拒絕與現代相融的老古董,這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妖仍然住在山洞裡。

用它的說法,人類的新鮮玩意兒是毒藥,能讓妖“骨頭軟”。

由於師父對於現代科技的態度,焚教的妖都不敢光明正大地使用手機,如果被發現,少不了一頓教訓。

想到這裡,聖陽有些後悔將自己的手機帶了進來。

隻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聖陽收束了心思,恭恭敬敬地走進山洞,跪下來行禮:“師父。”

“廢物!”

一道氣浪朝著聖陽劈來,如同一道巴掌扇在了它的臉上。聖陽不敢反抗,低著頭受了,疼痛過後,又跪端正了些。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聖陽垂眸。

也不怪師父打它,這兩年,焚教的行動一直受挫。

一開始,它們糾集了一群對於妖局不滿的小妖,挑動它們的情緒,試圖拿它們當炮灰給妖局找麻煩,可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還被封了群。

而後,西涼妖國妖王久傷不愈,對妖國之妖控製力大減,眼看著秩序崩坍。

它們策劃了許久,試圖借此將妖國收入囊中,可誰知道,在一係列意外中,這一片地方歸了妖局。

再然後,就是那隻蛟龍。它們明明靠著噬靈蟲將對方控製,眼看著就能毀掉峽穀,製造混亂,結果也被陰差陽錯地阻止。

最後,古龍妖國的東西沒拿到,是最可惜的。

據師父說,那是龍族多年真正的寶藏。

一樁樁,一件件,擺在眼前,全都是血淚。

“是徒弟無能。”想到這裡,聖陽顫抖著跪在地上請罪。

它知道,如果這個時候還犟嘴,等待它的是更殘酷的懲罰。

黑暗的洞穴裡,所謂的聖者看待自己這個徒弟的目光充滿著冰冷,就好像在打量著一塊血肉。

在這一瞬間,聖陽感覺自己被一隻猛獸盯住了。

半晌,就在聖陽心跳過速,快要厥過去時,對方說道:“再留你幾日。”

聖陽猛地鬆了口氣。

“多謝師父。”

這位聖者忙著閉關,叫聖陽過來不會隻是懲罰它,在敲打過後,對方終於說起了今日的重點。

“上麵已經傳下諭令,將於不日降臨。”

聖陽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師父在說什麼。

等到反應過來,驚喜道:“上麵已經定好日子了!”

由於過於激動,聖陽甚至忘記了恐懼和擔憂,喃喃自語:“屆時,極境破碎,是我焚教的大興之日。”

在這一刻,它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麵。

幼小時被人類欺負,被雌妖看不起,幸運地被師父撿到,以及……在聽說當年妖族盛世時的心潮澎湃。

妖族,為什麼要屈居人下?

“好好準備,拖過這幾日。”看到聖陽狂熱的模樣,這位聖者也沒有更多的表示,隻是隱於黑暗之中,冷冷地吩咐。

“是。”

就在師徒兩妖的會麵結束時,千裡之外,妖局辦公室已經陷入了死一般地沉默。

半晌,寧宿幽幽道:“要不我們去買個□□?”

定位聖陽的IP,與對方套話,利用手機監聽對方的對話,一開始,妖局隻是為了從對方身上得到一些消息。

可誰知道,對方直接給它們來了個大的。

相當於是一步到位,快得差點閃到腰。

“那這個‘極境’到底……”微微忍不住道。

“閉嘴,彆說!”

然而,族老的阻止已經晚了,在“極境”二字脫口時,遠在邊陲的聖者半闔的眼睛猛地睜開。

“誰?!”

一道氣刃劈開了聖陽的口袋,手機掉了出來,與此同時,遠在妖局辦公室的寧宿猛地站起身。

下一秒,電腦火花四濺,被炸成了碎片。

“被發現了。”

寧宿就近擋下了電腦爆炸的火花和碎片,將脆皮技術大佬護在自己的身後。

“這兩個字上有‘咒’。”族老上上下下將寧宿打量了一番,發現沒事,這才鬆了口氣,解釋道。

所謂“咒”,是上古一小部分大妖的天賦技能。

當它們在一些“詞語”上下了咒,隻要提起,就會被對方一瞬間察覺。

“而名字是最短的咒。”

而且,對於天生靈覺高的大妖來說,對於隱藏在暗處的窺探也更加敏銳。

說起來,也多虧是靠著高科技,利用手機來竊聽,如果是用某些妖族的術法,恐怕早就被發現了。

說到這裡,族老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啊。”縱然場合不對,它也忍不住念道。

看來,加強小妖的義務教育,提高小妖的知識文化水平,很有必要。

“怎麼辦?”看著爆炸的電腦和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妖局一眾妖沉默道。

“先散了吧,先把眼前的事處理了。”局長歎息道。

果然,正如局長所預料的那樣,在接下來一周,妖局接收到了焚教狂風驟雨一般地報複。

對方似乎真的進入了惱羞成怒的狀態,也不在意自己隱藏的一些底牌被暴露,開始頻頻發難。

地方妖局再一次忙了起來。

然而,正如寧宿所說,妖局與焚教之間的鬥爭,不是輿論之間的比拚,而是體製和民心之間的較量。

焚教所屬的小妖固然被買通,試圖在人群之中製造出動靜來,然而很快就會被同是小妖的其他妖製止。

“你說說你,好日子不過,非要搞這些乾什麼?”

現實與影視作品不同,對於這些肇事的小妖,普通妖並沒有非要將對方一杆子打死的意思,而是徐徐地勸解。

“有什麼委屈,你和妖局說,妖局的妖挺講道理的。”

匆匆趕到的編製妖愣了一下,哪怕早已經知道妖局與以往不一樣了,聽到“講道理”這個評價,仍然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

“對,你說說有什麼苦衷?”

“我們不會平白無故地不給妖活路的。”

每當這個時候,除了那些被洗腦的死心眼妖,其他正常妖都會心生委屈,哇地一聲哭出來。

心中藏有一個秘密,一直被焚教威脅的感覺太孤獨了。

縱然知道自己的性命被掌握在焚教手裡,可到了這個時候,它們仍然忍不住將這埋藏許久的苦衷說出來。

“彆怕,我們會處理的。”

同樣的畫麵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許多城市,以至於不少還沒暴露出來的焚教臥底自己出來自首。

這些臥底小妖有些並非是接受焚教的思想,完全是因為曾經的長輩、朋友是焚教教眾而被吸納進來。

而這樣的社會關係十分隱秘,讓妖局防不勝防。

私下裡,妖局編製妖偷偷討論:“要在幾年前,我們估計早完了。”

這句話一點兒都沒錯。

幾年前,編製妖們還在混日子,彆說是得到小妖的信任了,不被罵都是好的。

妖局輿論不好,小妖們日子過得艱難,恐怕不用焚教怎麼鼓吹,它們自己就靠過去了。

如果真有這麼多小妖集合在一起反對妖局,那後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還好妖局不一樣了。”

改革之後的單位雖然工作繁忙,但在忙碌起來時,似乎也有一種自己在改變一點什麼的錯覺。

地方妖局持續發力,以至於焚教急如驟雨的反撲也被妥帖地處理。

雖然雙方對峙造成的動靜驚擾了人類,不少人在網上發帖討論,但沒有多少人回應,也就過去了。

對於妖局來說,這樣的結果是對於過去三年努力變革,不斷前進的獎賞,是許多編製妖動力的來源。

但落在焚教眼中,交手的結果卻像是對它們無情的諷刺。

摧毀妖局,就這?

作為焚教名義上的頭領,聖陽被師父卸去了一個胳膊,神情陰狠。

這些日子,它不斷地回想起那日所發生的一切,包括自己在吹牛時與那騙子所說的話,恨不得將自己殺了。

它怎麼就那麼蠢?

當然,對自己的責怪隻是一瞬,在短暫的懊惱之後,心中就變成了對於妖局的怨恨。

或者說,對於寧宿的怨恨。

它沒有忘記,一直以來,阻擋焚教擴展計劃的,都與這個大妖有關。

“我記得他在血脈覺醒前,有一個養父。”

聽首領如此說到,底下妖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小心勸道:“尊者,聖者說了,不能動它。”

焚教的妖不是沒覺得是寧宿礙眼,隻是,它們一是打不過,二是有命令,在乾壞事時,都下意識繞過了這位有名的大妖。

對於這條命令,聖陽心知肚明。

它也曾問過師父原因,對方沉默了一下,隻說了一句“不能動,動了會出事”。

要不是聖陽知道自己的師父原形與龍無關,恐怕還真會誤解什麼。

平日裡,聖陽自然不敢陽奉陰違,可最近,師父忙著與極境溝通,顧不上此界,它便生出了妄念來。

“聽我的,師父那裡,我自有擔待。”

然而,就如同寧宿也找不到自己養父一樣,焚教自然也無法找到人,隻是,人沒在,把道觀炸了也是一樣的。

為了讓尊者出氣,還有妖在道觀的廢墟門口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叉。

翌日,A市妖局就將道觀被毀的情況報到了總局。

看到航拍的照片,總局一片沉默——所有妖都能感覺到寧宿隱藏在平靜麵容下的怒意。

自然,也就忽略了大領導在看見道觀時一瞬間的不自在。

“寧宿,你乾嘛去?”

隻見寧宿在沉默之後,站了起來,直直地朝外走去,局長連忙追了上去。

“告狀。”

“?”

很快,局長就知道了“告狀”二字的含義,寧宿拖著它,一起去見了分管妖局的大領導。

“哦?武|裝反|動分子嗎?”

在提交了足夠的材料,成功讓大領導意識到對方的害處之後,在X市駐紮的某軍隊忽然得到了一個軍事演習的通知。

西北邊陲。

失去了手機,聖陽與前線的溝通沒有往日及時,但好在聯絡沒斷,滯後了一天,它仍然收到了道觀被毀的照片。

隻是,它還沒來得及高興,便感覺到了一種隱約的不妙之感。

“放肆!”

前一秒還在閉關的師父猛然升起了結界,將整個地方護住,在幾秒之後,屬於人類的炮彈降落了下來。

礙於結界,這些炮彈沒有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但硬生生靠著自己的結界擋住這些炮彈的聖者,無疑是遭受了重擊。

精準打擊結束,對方吐了一口血。

而在大領導辦公室目睹這一幕的寧宿歎了口氣,遺憾地搖頭。

“可惜。”

在這一瞬間,哪怕是明白寧宿說的是什麼,但心中有鬼的局長仍然汗毛倒豎。

生氣的崽崽,怎麼這麼可怕?

再想到自己一直隱藏身份,在回去之後,它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與自己的分身商量。

“要不,咱們彆是一個妖了。 ”

“你是寧常喜,是崽崽的養父;我是你老婆,是崽崽的養母。”

這樣的話,崽崽就不會覺得它們是騙人了,還會祝福它們。

聽到這個逆天的建議,哪怕分身在養傷,也忍不住打出一個問號來。

半晌,分身幽幽地道:“你就不怕崽崽讓我們給它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嗎?”

第93章 第 93 章

八月初, 華國大部分地區都進入了最熱的時候,除了在外打工、勞作的社畜之外,其它人恨不得天天縮在房間裡。

軍事論壇上, 相關軍迷們刷著最新的新聞, 彼此之間議論紛紛。

“這次演習很神秘啊, 官方都沒有怎麼報道。”

“最近國際上發生什麼大事了?”

“我去, 這次演習竟然在我們省, 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演習是軍事行動, 有些時候也是政治行為,往往這些關注國家大事的軍事迷們能夠找到其中的關聯。

但這一回, 這種規律好像失了效。

“……總不能是炮彈扔著玩的吧?”

猜來猜去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論壇上的大家隻能擺爛。

西北邊陲,剛剛軍事演習結束的部隊退走, 剩下一小支精英部隊與X市妖局的編製妖負責清理被炮轟過的地區。

精英部隊從來沒有接受過如此奇妙的任務, 以至於有些懵。

而此時,X市妖局的編製妖們也有些好奇,有意無意地打量這次一同任務的人類。

對方的武器,不認識;裝備, 看不懂。

一個編製妖小聲問局長:“他們為什麼站得這麼整齊啊?”

相比之下,它們小妖都是歪歪扭扭, 如同一顆顆歪脖子樹。

“咳。”局長瘋狂給自己手下的小妖使眼色。

少說兩句, 這些人類在看它們了!

好在雙方是臨時合作,也保持著基本的善意,考慮到當下的位置距離目標地點還遠, 有人專門過來問:“需要我們多派一輛車吧?”

林局長婉言謝絕:“我們自己可以。”

小看誰呢?

於是, 當軍用吉普車朝著目的地行駛時,編製妖們都變成了原形——

駱駝、大象、豹子, 快車輛一步,躥了出去。

前一秒還對這些奇怪的同伴有些疑慮,此刻:“?”

救命,他們的三觀!

如果對於這些兵哥哥來說,編製妖變成原形是對己方世界觀無情的打擊,那麼到了目的地,看到一片瘡痍之中一小塊地方完好無損,更是大跌眼鏡。

“是大妖的結界。”

正是因為有大妖升起了結界,才能保護這片區域沒有被夷為平地。

相比於人類的驚訝和震驚,妖局淡定多了,編製妖甚至拿出了攝像機,開始拍攝,打算向上彙報。

再一次看見編製妖熟練使用攝像機的人類:“?”

重點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驚訝什麼。

同樣的結果,基於不同的渠道彙報,所引起的反應也截然不同。

寧宿看著焚教聖者立起結界的麵積,估摸了一下對方的妖力,不得不承認對方實力在自己之上的現實。

“你還是個崽崽呢。”局長安慰。

縱然都是大妖,但年齡、經驗、對妖力運用的知識,都是需要靠著時間累積的本事。

靠著種族的優勢或許能夠贏下來,但寧宿本身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誰讓現在的環境已與千年之前大不相同了呢?

“……我沒覺得有什麼。”見局長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寧宿哭笑不得。

他沒有那麼心裡脆弱,接受不了彆人比他強,何況,他從來不認為實力強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不過,今日局長愈發溫和的態度,還是引起了寧宿的懷疑。

“您該會不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局長後背一涼,擠出一個笑容來,“怎麼會呢?”

對於人類的炮火沒有轟開焚教結界這件事,寧宿本人雖有遺憾,但算是比較淡定——

那位聖者在千年之前就已經是大妖,有這本事不算意外。

隻是,人類的高層在得到這個結果之後,似乎頗受震動。

在這次軍事演習之後,不惜擱下了手中的重要事項,開始緊急開會討論。

作為妖局的重要人物,寧宿的簡曆也被擺上了會議桌,並且被反複地研究。

諸位領導們看著資料上寧宿男團時期的造型,又圍觀了寧宿當年的選秀節目,被“潮”得後仰了一下,扶了扶眼鏡。

再看寧宿進入妖局之後所經曆的事,歎息道:“是個好孩子。”

對於妖類表現出來的神秘莫測的力量,高層一直諱莫如深,連帶著對於妖局也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然而,寧宿的出現似乎又讓許多事不一樣了。

與完全陌生的大妖相比,照片裡這個俊朗的年輕人受著人類的教育長大,參加過高考,上過大學,與人類的孩子一樣,浸潤在華國的文化中。

這樣的年輕人,他們也無法將其歸為異類。

“我孫子之前天天在家聽《海魄》。”有人小聲說。

事實上,哪怕是他們,也在某些場合聽過寧宿的歌。

熟悉的麵容和文化帶來了安全感,以至於通過寧宿再來評判陌生的妖界時,也有了新的視角。

“它們最近在修史,請了我們的專家。”

妖局修史是大事,想要請專家自然要需要有關部門的配合,事實上,單就這件事,他們專門開會討論並請示過。

“它們的運輸公司挺好的。”

前一陣某地受災,人類的救援隊進不去,是妖局找了小金龍公司給災區運送物資。

“最近研發的新藥也是靠它們。”

一些靈草的出現,給了許多科研單位新的研究方向。

“它們似乎還給小妖開了學校。”

話落,會議室裡一片沉默。

原來,不知道從何時起,妖族早已經與普通人類的生活聯係在了一起,妖,並非再是神秘陌生的存在。

焚教的出現,寧宿的告狀,兩者疊加,猝不及防地揭開了這一層麵紗。

“你怎麼看?”

大領導提問,朝著其中一位與會者看去。

這位一直是反對妖局存在的保守派,也是對妖族的存在最為警惕的官員。

這位領導看了一眼一旁海報上憨態可掬的小金龍照片,沒好氣:“能怎麼看?”

之間對妖類警惕是出於對人類的保護,可現如今,想要毀滅世界的反|動分子都出現了,難道要他們自己要先打一架不成?

無論怎麼說,妖局也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國家單位。

聽懂了這位同事的言外之意,大領導笑了:“那我們就上下一心,共禦外敵。”

人類高層達成了一致意見,很快,妖局就感受到了不同。

雖說以往各部門之間合作也不少,但近日彼此之間的交流似乎更多了,妖局的幾個公司也接到了更多的訂單。

除此之外,小妖學校還收到了專項撥款。

對於這一切變化,妖局局長心情格外複雜。

似乎在無意之間,一些從來未想過的事情發生了?

人類部分高層對於妖局的忌憚,作為妖局的領導它心知肚明,一直以來,彼此都維持著安全的距離。

對於這一次焚教的來勢洶洶,它想過各種處理方式,但始終沒有想過去找人類求助。

不,不是“沒想過”,而是心中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選項。

在它看來,焚教的事,是妖族內部的事。

可寧宿卻對外求助卻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這是他計算好的嗎?

事實上,不光是人類內部有保守派,妖局同樣有堅持和人類保持距離的大妖,如果向人類救助這件事需要上會走流程,恐怕會遭到激烈的反對。

可這一次的情況又不一樣,從小生活的道觀被焚教毀掉,寧宿十分生氣,在任何妖都不敢阻攔的情況下徑直去告了狀。

這樣一來,直接略過了討論的環節,避開了許多需要爭議的部分。

而寧宿看似魯莽的行為,反倒是意外之中將一些雙方都避開的問題強行擺在台麵上,逼得雙方不得不拿出明確的態度來。

人類這邊給出的態度是“合作”。

“你就不怕弄出事情來?”哪怕心中有虧欠,局長還是忍不住吐槽道。

“什麼?”寧宿沒明白這沒頭沒腦的話有什麼用意。

“千年前的事。”

它沒有忘記,那時候人與妖對立,才給了焚教發揮的舞台。

聽完局長的解釋和猜測,寧宿沉默了片刻。

有沒有可能,他沒想那麼多呢?

他隻是一直以來擁有的理念,都是什麼搞不定找警察叔叔幫忙。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

而且,千年前人與妖的對立縱然有靈氣枯竭的客觀原因,缺乏溝通也是重點。

以史為鑒,這不就是妖局修史的目的嗎?

焚教並不知道,它們一次行動,反倒是側麵促進了人與妖之間關係的改善,在即將到來的危機麵前,雙方反倒是擯棄了偏見,站在一起。

雙方的關係正處於蜜月期,許多項合作穩步進行,連帶著寧宿這個“橋梁”也得到了額外的“好處”。

在某些官方的評選中,寧宿意外出現在其中。

與此同時,《海魄》作為官方媒體的配樂經常出現,《山魂》在央視重映,連帶著新歌《祝》都成為了交通部門的官方曲目。

“……嗯,挺應景的,‘祝你平安’很不錯。”

“但是,有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一個在娛樂圈神出鬼沒的人,又喜提了央視套餐?”

“樓上的,這個問題在上次‘野生動物保護大使’的時候我就想問了。”

“所以他到底是什麼背景?”

網絡上的討論熱熱鬨鬨,好奇的網友上躥下跳找原因,而明白的則是默不作聲,笑而不語。

寧宿並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在網絡上被討論,事實上,此時的他正在試圖聯係自己的養父。

在得到道觀被炸毀的消息時,那一刻,他縱然知道養父大概率沒事,但心中還是重重跳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就這麼一個親人。

隻是,看到對方朋友圈裡最近更新的一條消息,寧宿的嘴角還是重重抽了一下。

“我犯了一個全天下父母都會犯的錯,孩子會原諒我嗎?”

顯然,在朋友圈裡,養父這一條消息沒有屏蔽其他人,寧宿還看到了對方曾經的廣場舞搭子給對方留的言。

“咋了,你老樹開花了?”

“給寧宿找了個後媽?誰?!”

寧常喜有著一副好相貌,縱然工作涉及到封建迷信,但仍然在小城廣場舞市場中有著極高的人氣。

曾經,寧宿還見過有阿姨為了當寧常喜的廣場舞舞伴打起來。

因此,在一看到寧常喜朋友圈類似的言論,曾經加了寧宿微信的阿姨們都冒了出來。

還好,寧常喜沒有讓話題的方向往這個方麵偏:“沒有,彆亂想。”

“就是有些事隱瞞了孩子。”

很快,寧宿又看到有人問:“你不是欠債了需要孩子幫忙還吧?”

寧常喜:“怎麼會呢?!我是這種人嗎?”

寧宿想起了自己剛退圈時回家幫養父還債的畫麵,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見寧常喜這樣回複,另外的人說:“那沒事,隻要不是經濟原因,其它的都好商量。”

“長輩和孩子都有自己的苦衷,隻要是愛著孩子,孩子會理解的。”

寧常喜在下麵回:“確實有些苦衷,我崽很體貼的,希望能原諒我這個可憐的老父親吧。”

寧宿:“……”

好話壞話都被說儘了,他還能說些什麼?

此時此刻,在一個名為“紅火廣場舞一群”中,寧常喜慷慨地發了一個大紅包。

“謝謝各位幫我說話。”

群裡的廣場舞搭子們快樂地領著紅包,還寬慰他:“彆擔心,肯定不會有事的。”

“如果寧宿不要你了,你也要問他要點錢,現在進養老院不便宜。”

“常喜,你還畫符嗎?不行你回來繼續開道觀吧。”

寧常喜沒理彆的,隻回複了中間那句:“呸呸呸,我崽才不會不要我。”

說著,差點與人吵起來。

同樣在這個群裡的寧宿:“……”

算了,他還是潛水吧。

事已至此,養父有點兒“秘密”這件事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然而,寧宿在拿到妖局找來的資料時,仍然陷入了沉默。

這資料,要不要搞得這麼明顯?

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有關部門能夠查到的資料是乏善可陳的,不外乎是哪一年上學,哪一年工作,配偶是誰。

然而,養父的資料卻像是一個專門精心製作的日記本。

在養父的前半生,內容是一片空白,然而,從某一頁開始,內容忽然豐富了起來。

起因是他受不了混亂的職場環境,並且在一次任務中受了傷,主動申請了休息。

在休假中,他隨意挑選,憑借著直覺隨便買了一張票,來到了小城。

小城裡也不是世外桃源,他收拾了一個作亂的妖,繼承了城郊偏僻的道觀,承擔了這個小城的守護職責。

在道觀裡,他發現一個被遺棄的、灰撲撲的蛋。

據說,這個蛋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有可能是恐龍蛋,也有可能是石頭,亦或者是天上掉下來的隕石。

人們拿著它晾衣服,放花盆,當靠背的石頭。

而寧常喜知道,這是一個流傳了千年,已經死掉的龍蛋。

龍族已經幾千年沒有幼崽誕生了。

按道理說,對於一個死掉的蛋,寧常喜不應當再給予什麼希望,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將這顆蛋清洗乾淨,用羽絨給它做了窩,放在自己的臥室裡。

每次在修煉時,他下意識將一些吸收的靈氣分給這顆龍蛋。

這樣的孵蛋行為原本沒報什麼希望,然而長年累月下來,不知道從某日開始,龍蛋裡隱約有了一絲生機。

寧常喜大喜,在而後的十個月裡,他什麼都不乾,隻圍著這個蛋修煉。

正常母親十月懷胎,而他十月孵蛋,終於,蛋殼碎了,冒出一個光溜溜的人類幼崽。

寧常喜驚呆了。

從龍蛋裡出來一個沒有尾巴、沒有龍鱗、沒有犄角的小嬰兒!

寧常喜一邊抱著孩子,一邊用自己的妖力幫助幼崽梳理筋脈,隱約也猜測到了原因。

對於長期處於瀕死的龍蛋來說,外部的靈氣根本就不夠它破殼誕生,寧常喜陰差陽錯持續提供靈氣,給予了它活下來的可能。

隻是,由於先天不足,在破殼時,龍崽下意識選擇了自己最熟悉、也是更加節能的方式——

人形。

為了活下來,它選擇當一個人類幼崽。

寧常喜弄清楚了這一點,心情十分複雜。

在給崽崽檢查的過程中,他也意識到了龍崽的特殊——對方以人類的形態誕生,似乎就真的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類嬰兒。

沒有龍族堅硬的身軀,漫長的壽命,連修煉都不行。

如果這輩子沒有奇遇,恐怕會與人類一樣,在短暫的一生之後就死去。

弄清楚這一點,寧常喜失眠了一宿。翌日,出門給幼崽買了一大袋子奶粉和紙尿褲。

隻要能活著,當人類也不錯。

自此之後,寧常喜下意識不再使用妖力,努力地當一個人,用人類的方式開始生活。

他開始學著給嬰兒喂奶,學著換紙尿褲,對比小城的幼兒園,打聽哪個輔導班的教學質量更好。

他放棄了大妖的矜持,開始與小城裡的普通人交往,和鄰居張婆婆學做嬰兒輔食,在賺不到錢時,也會空出幾天,去工地搬磚補貼家用。

上幼兒園之前,老師要求小孩子起一個學名,寧常喜翻了許久字典,最終起名叫“宿”。

在人類的詞語中,“宿”是個多音字,除了本意之外,這個字還指星辰。

他希望幼崽如同高高掛在天空的星星一樣,長命百歲。

養父的日記看到這裡,寧宿已經無法在翻下去了——從日記裡,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養父並不是不愛他,也不是不在意他。

相反,正是因為對方親手將他養大,投入了太多的情感,才故意借著升學、工作為契機躲著他。

對於大妖來說,生命很長,漫無邊際,與之相比,人類短暫的壽命轉瞬即逝,從幼兒到白發,往往似乎隻在眨眼之間。

眼睜睜看著幼崽衰老、失去,對於大妖來說未必過於殘忍。

與其等到這一日,不如早早就開始做心理準備。

更何況,隨著妖局前任局長的卸任,寧常喜無法再置身事外,他也擔心將普通人的寧宿卷入妖與妖的爭鬥中,因而故意遠離。

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的沉甸甸的感情,寧宿忍不住歎了口氣。

此時此刻,在另外一個辦公室中。

局長與寧常喜兩個分身一個坐在辦公桌前,另外一個走來走去,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

“你說,崽崽看了日記會原諒我們嗎?”

“不會吧。”分身說,“你寫的太肉麻了。”

“還有,換紙尿布的事明明是我乾的,憑什麼歸在你頭上?”

“搬磚還是我乾的呢!”

“我不管。”分身說,“你的大名叫藏璽,我才叫寧常喜,所以我才是崽崽的爸爸。”

局長:“可是我才是主人格,你是分身。”

“那又怎樣?要不是你把主人格受的傷轉移給我,我現在就和你打一架!”

兩個身體掐了起來。

門外,正準備敲門的寧宿抽了抽嘴角,收回了手。

算了。

等寧宿離開之後,兩個分身默契地停了下來。

“為什麼不見崽崽?”

“我、我尷尬……”

當了若乾年的大妖,要不是為了獲得崽崽的原諒,說什麼也乾不出剖析自己內心這種事。

“都怪你!”沉默了一秒。

隻是,就在兩個分身還要繼續掐架時,他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局長下意識拿起來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喜笑顏開。

“崽崽給我發紅包了。 ”

在微信中,寧宿發了一個紅包,金額赫然是“520”。

這個包含特殊含義的金額,讓局長喜笑顏開。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分身揍了一拳。

“那是崽發給我的!”

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意識到了上司是自己的養父,對於寧宿來說,世界似乎沒有什麼更多的變化。

除了局長在下班之後也會去自己家吃飯,族老的對手變成了兩個。

“我是養大崽崽的親爹,你怎麼比?”這一回,局長得意洋洋,大獲全勝。

族老哼了一聲,無可奈何。

隻是,相比於隱約懸掛在頭頂、不可明說的“極境”和焚教,這點兒甜頭又像是生活的調劑。

“寧大人,您看!”

沒過兩日,加班的寧宿被杜秘書提醒,打開窗戶,就看到一輪血月。

比紅色的月亮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血月之外,還有另一輪隱約的月亮。

雙月當空,哪怕是淩晨,社交媒體上也吵翻了。

“好家夥,不會世界末日了吧?”

“那明天還要上班嗎?”

“可以找借口請假嗎?”

看到異象第一時間準備調控網絡輿情的妖局員工:“?”

另一邊,妖局緊急開會。

“焚教,似乎等不及,要提前自己的計劃了。”

第94章 第 94 章

“焚教, 似乎提前自己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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