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祂留了下來,黑影越拉越長,蓄勢待發,馬上就要衝出去廝殺。
暗色的倒影逐漸籠罩了這個隧道,溫蠻和辜擎一停了下來:在三個人的上方,悠然的魚尾像一葉扁舟般浮過。它就在這裡停下,隨之開始盤遊,魚尾散成輕柔的羽衣,在如空一般的海裡勾畫了極致的顏色。
羅萊蕾也來了。
它當然也會來,如果沒有研究員、沒有24小時不間斷的監控,它被困在這個沒有任何活物的地方,是多麼殘忍的寂寞。而現在,沒有穿戴笨重厚衣服的人類慌不擇路地來到這裡,踏足它的領地,他們就是令一片死寂水域有了漣漪的好心人,大善人——它羅萊蕾的獵物,終於來了。
異種深幽的眼瞳映著幾l個人的模樣,瞳仁的大小不斷變化,它所有的鰭都大張開,並在一個突然的瞬間以俯衝的姿態朝他們奮力衝刺遊來。
沒了特製服,辜擎一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眼中隻存在羅萊蕾,當作他世界裡唯一的生命體一般地凝視著、聚焦著。
他們停了下來,但凱瑞追了上來。它僅剩的一隻前爪如今也血肉淋漓,可它憑借著內心的仇恨,勢定要和辜擎一他們至死方休,甚至它無所謂自己的命了,以此怎麼都要帶走殺了這些人類。
為什麼要傷害它?對它肆意地進行實驗後,又以失敗為由,像傾倒垃圾一樣地讓最脆弱時的它在人類的社會裡東躲西藏,苟延殘喘。
它本來不長這個樣子,但實驗以後,它變成了這副樣子——曾經被剝去了皮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接觸著人類的各種垃圾,細菌病毒讓它化膿、腐爛,又加速地異變和進化,那些實驗原來不是毫無效果,隻是稍稍延遲了一些。要怪這些人類連這一點等待的耐心都沒有,它因此獲得了自由,獲得了力量,也獲得了仇恨。
[我要殺了你們——]
[你們的皮,我也要剝下來,把你們塞進最肮臟的地方……]
祂在咆哮。
也有一個祂在咆哮。
凱瑞徑直撲來,身影、黑影、暗影……三者重疊在同一個地方,凱瑞撞壞了照明,來時所有的路都暗了下去,這裡就黑得如同真正的深海。而前方遠處走廊的照明也再看不到了。
視覺的喪失究竟是一同帶走聽覺還是強化聽覺,在這個時刻似乎已未可知。
什麼東西撞在一起,有廝殺,有咆哮,有尖銳破碎,有開膛破肚……
太黑了,溫蠻根本難以分辨,但一股巨大而冰冷的衝力瞬間將他衝擊到了好遠,並且迅速且窒息地包裹他。
溫蠻意識到,玻璃裂了,現在他們將真正地被海水吞沒。
“司戎?司戎!”
司戎和辜擎一是在一塊的,溫蠻先喊也隻喊了司戎。
他沒得到司戎的回應,自己也還在被洶湧倒灌的海水衝遠,溫蠻的心沉了下去。
他在黑暗中也要尋過去,於是開始走,開始遊,開始不顧一切地使用所有能夠邁開腿、擺脫海水桎梏的方法,動作很急很快,令人擔心。黑暗甚至爭先恐後地追上去。不為了絆他,而是怕他絆。
“溫蠻……?我在這裡!”但是辜擎一的聲音。
不是司戎,但他起碼和司戎在一塊,溫蠻奮力鳧水過去。
中途一隻手扶助了溫蠻,來攙扶他險些的脫力,也委婉安撫他的擔憂。溫蠻根本不需要辨認,就知道是司戎的手在握他,然後抱住他。
“蠻蠻,彆害怕。”
他令人安心的話語傳到溫蠻耳中。溫蠻鬆氣了,不因為這句話的內容和口氣,而是這句話的聲音。
司戎在這裡,安然無恙地還在。
溫蠻在巨大的慶幸後,意識到接連的慶幸是建立在多麼危險的基礎上,於是溫蠻後怕,甚至不講道理地產生了一股惱怒、遷怒,對著司戎。
可來不及了。
灌進來的水已經淹過鼻腔,兩人相互擁抱,也無法拯救彼此。在深海的懷抱裡,黑暗反而退了,在他們臨死之前,給他們最後一絲光明。
溫蠻憋住氣,睜開了眼睛:
凱瑞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於溫蠻眼前漂蕩而過。它不僅隻缺一邊爪子了,甚至內臟都被掏了出來,強壯的下肢也血肉淋漓。但血液會流乾的,和這片羅萊蕾的水中樂園比起來,這不過是千萬分之一的猩紅,最終必然會被稀釋得無影無蹤。
有誰需要為凱瑞的死亡負責。
黑色的魚尾從溫蠻眼前劃過——那隻能是羅萊蕾。
凱瑞竟然能夠撞碎玻璃,於是它打破了屏障,也承受了相應的後果,成為羅萊蕾這麼久以來終於有機會練手的獵物。
羅萊蕾注視著溫蠻和司戎,說不清楚那目光究竟是落在誰身上。
但它最終一甩尾巴,調轉了方向,朝被衝擊得失去了意識正獨自漂蕩的辜擎一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