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溫蠻也注意到司戎話語裡的一處細枝末節。
“很久……你已經多少歲了,司戎?”
在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溫蠻難免感到好奇。
代入阿戈斯的身份,司戎有了嶄新的一麵,溫蠻也就對他的很多方麵都還不夠了解。異種同樣又是溫蠻的研究對象。麵前這個男人既勾起了溫蠻研究的興趣,也激發他對於愛人的關切。現在身份已經在兩人之間開誠布公,這個問題也沒有什麼不能問的。
司戎誠實地說了,那個數字當然不至於很恐怖,但也絕對比溫蠻的年齡要大得多。
溫蠻再一次切實地感受到司戎身上的非人感。異種就是和人類不一樣的種族,也許司戎本來還會將讓這個數字變得更加宏大,但未來,他一生的終點究竟在什麼時候幾乎可以預見。
這是溫蠻早在阿戈斯的研究資料中知道的事實,但不知道為什麼,落實到麵前這個阿戈斯的身上時,溫蠻有了一種感動和酸楚。
大概因為這是屬於他的阿戈斯。
“司戎。”
司戎立刻應:“什麼?”他有預感溫蠻要和他說一些十分重要的話……比如他的年齡太大?
“在人生接下來的五六十年裡,我們每一天都要一起好好的感受。”
這是溫蠻頂多還能再活的時間。再多,概率微乎其微,還可能因為強求而劍走偏鋒,陷入科學倫理的危險。
生命的儘頭早在現在就可以看見。
司戎愣住。
“蠻蠻……”
他的確完全沒有想到溫蠻會對他說這樣的話,在他們攜手的一生才剛剛開始的時候。這對於阿戈斯來說,就是一種最高尚的承諾,幾乎抵達了極致的幸福,又因為幸福,而有另一種極致的悲傷。
司戎覺得自己的“心臟”變快了,甚至產生了一種身體上的錯覺:祂幾乎又要迎來一次築巢期。
祂的神經激素正在因為溫蠻的一句話而錯亂不正常。如果不是築巢期,那麼祂為什麼會覺得心臟想要變成繭晶立刻躍到溫蠻的手上?
不得不說,人類真的是生物中最會表達的物種之一。和人類在一起,會被他們的語言刺傷,又會為他們的語言動心。
不過司戎也會成為阿戈斯裡絕大部分的“壞種”,祂不會把這份感想留進阿戈斯的基因裡:祂不希望此後任何一隻異種,因為想要體驗和人類相愛的滋味,品嘗來自人類愛情的快樂,而因果顛倒地先選擇變成一個人類。
溫蠻隻有一個,溫蠻帶給祂的所有體驗都將是獨一無二的。也許後來還會有彆的異種愛上彆的人類,但司戎不希望是借由祂留在傳承基因裡那份他對於祂的人類愛人的愛意決定的。
“蠻蠻,我可以在這裡變回原來的樣子擁抱你嗎?”
“現在……?”
溫蠻下意識遲疑,但他也看到了司戎溫柔沉靜的眼神。
說這句話時的司戎,是完全真誠的,坦誠的,這句話不是他的伎倆,即使被拒絕他也完全不會介意,那麼溫蠻怎麼會舍得讓他被拒絕?這隻是一個很小的請求。
“會有被外麵看到的風險嗎?”
“把窗簾拉上就好。”
司戎知道,這是溫蠻同意了的意思。於是他說完,簾子自動闔上。
溫蠻忍不住盯著地上的陰影,在想那是不是又是司戎的一部分,現在他看任何黑色或接近黑色的東西,總會認為那是司戎隱匿的地方。
司戎忍不住笑道:“是電動窗簾。”
“在我是人類模樣的時候,我會儘可能完全以人類的方式和你在一起,遵守人類社會的準則和潛規則。”說著,他又玩笑地加了一句調侃,“畢竟蠻蠻就是更偏心這個模樣的我,我當然要好好表現。”
正因為知道他是故意說的,所以溫蠻聽得哭笑不得。
而隨著司戎話音落下,他在溫蠻麵前逐漸由人形變回了阿戈斯的原形——
在昏暗沒有光線的室內,西裝延展、融化成為更漆黑純粹的怪物,司戎的身體就這樣一點點地轉化,然後擴散,將溫蠻包裹在中間。但他依然保留有他的那張臉,人類的頭顱和無邊無界的黑暗相融在一起,極致的恐怖隨之誕生。
祂既想釋放本體,最親密地貼近自己的愛人,又真切地以為,溫蠻的確更喜歡人類自己的臉。
阿戈斯抱住愛人,頭輕輕靠在溫蠻的肩上。
“搶先變成人類,是我做過最危險,也最正確的決定。蠻蠻,要聽一個阿戈斯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