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後(1 / 2)

“劍伯達!”初元止住身形,距離他三尺遠, 眼含戒備與警惕。

她揚聲開口, 問: “你怎麼在這?”

“你去做什麼, 我來阻止你。”麵對初元的敵意, 劍伯達麵上依舊斯文和煦, 好似之前從未與初元鬨翻過一般。

“那就戰吧。”初元拔劍, 直指劍伯達。

劍伯達搖著扇子,雲淡風輕的笑, “初元, 你雖然劍道十五境了, 但你不是我對手。”

“未必。”初元凝眉,冷笑道, “你修為被天道壓製, 不一定是我對手。”

“初元,你怎麼這般天真,你是劍修,更該知道,修為不重要,道境才最重要。修為被壓製又如何,道境比你高, 你就反抗不了。更何況,這兒是劍獨界,你同樣被壓製了修為。”劍伯達輕聲開口,“初元, 我不想殺你,也不想對付你。可是你為何次次都要逼我呢?你聽我話, 多好。”

“你知道,這不可能的。”初元搖頭, 臉上儘是冷霜。

她直視劍伯達, 往日十分親切熟悉的人,此時全是陌生,她有些恍惚。

其實劍伯達神情動作都沒變化, 有變化的是她的心境,心境不同,看什麼帶著主觀臆測,猶如鄰人疑斧。

她收回視線, 道:“你我立場天然對立,何必假惺惺地說這麼多。”

劍伯達笑容不變,握著扇子的手指尖微微發白, 他垂下眼眸,笑道:“即便這一趟過去,是去送死?”

“你什麼意思?”初元最討厭含含糊糊,徑直問道,“你們要對十三動手了?”

“在這個時候,你還在關心劍十三?”劍伯達眸子閃過抹冷意,他搖著扇子,道,“不是該關心你自己?”

初元沉默片刻,直視劍伯達,開口道:“劍者有所為,有所不為。過去十三助我良多,更是多次以身相護,若我此時隻顧及自身安危,在她危難之際棄她不顧,那我心性何其不堪!不僅僅是十三,若你有難,隻消你喊我一聲,我必拔劍相助。”

劍伯達淡淡笑,道:“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你這般仗義,到現在還沒忘記我?”

“不必道謝,我隻是行我之道。”初元抬眸,望向劍伯達身後雲海,傲然開口,“我輩劍修,惟不愧於心而已。”

“我不是在誇你。”劍伯達捏緊手中扇,臉上笑意也不見,怒道,“你是真不怕死。”

“死並不足惜。”初元搖頭,“從我握劍殺人起,我便做好為人所殺的準備。”

“那你徒弟呢?你若死了,你徒弟該如何?”劍伯達再次逼問道。

初元低下頭,良久不語。

肯聽得進話就好,劍伯達扇子搖得歡快一些。

初元抬頭,昂首道:“我不會死,你們殺不死我!”

劍伯達搖扇的手一頓,冷笑道:“那就戰吧,看我能不能殺死你!”

他手中折扇一壓,好似搬來三山五嶽,千斤重擔覆下。

在這千斤重擔之下,初元身形矮了半寸,卻是腿彎了下去。

初元眼底飛快的略過一抹傷感與冷光,再瞧向劍伯達時滿眼沉靜,她抬手,一柄長劍握於掌心。

黑黝黝的長劍長約三尺,看起來並無靈光,猶如凡間最普通的石劍,連鋒芒都沒有。

可是劍伯達卻不敢小瞧這柄劍,也不敢小瞧握著這劍的初元。

他扇子再次往下一壓,又好似移來一處山脈,千萬斤重量再次落到初元身上。

初元移動劍的手越來越慢,好似被這重壓壓得喘不過氣,毫無還手之力。

劍伯達問,“你還是要固執己見,與我對戰?”

初元忽而冷笑,手中劍以肉眼不可追蹤的速度抬起,猛地往前一劈。

一道刺目黑色劍光從劍上衝天而起,似那激光一般,將身前空間切割成兩半。空間被切割的刺耳聲音嗶啵響起,好似刮玻璃的刮擦聲霎時間被無限擴大,令人頭皮發麻,惡心反胃。

而這劍一出,初元頭頂層層重壓被劍劈開,輕鬆空氣又重新湧了進來。

初元重新站起身,長劍直指劍伯達,“你不是劍修!”

“是,我不是劍修。”劍伯達開口,“我是法修,兼修劍術。”

“所以,你將麵對的,是你從未戰鬥過的,法修解一。”劍伯達扇子覆麵,之前被劈開的層層重壓重新凝聚,如天邊雲般,劈開後又重連。

“風雷聚,雲不散。”劍伯達輕啟薄唇,手中扇子再次翻麵,往下一壓。

他如凡間才子,好似是在念詩,可是他念出這六個字的時候,身上氣息飄渺,發出的音調也奧義無窮,好似有無窮真理彙聚其中,像是真言咒,口所出,即真實。

扇麵之下,不僅僅層層黑雲壓頂,更有狂風雷電不止。

天地一下子暗了下來,頭頂黑雲密不見天日,更有狂風似刃,高速旋轉,毫無規律。黑雲中紫色雷電似行龍,刹那間爬滿整個天空,壓抑、狂暴、清戾,給人一種喘息不過來的錯覺。

四麵八方儘是這種壓抑感,不過在這空間待了片刻,就會心生無措、恐懼、絕望。

負麵情緒紛紛湧入,腐蝕心智。

若是被心智被腐蝕,就好似寶劍生鏽,英雄遲暮。

初元沒急著破開這方空間,而是任這股負麵情緒侵蝕,以此磨劍。

心智可腐蝕,更可在腐蝕中愈發堅韌,猶如寒梅,經雪更豔。

這種感覺初元很熟悉,她還在初元峰時,就喜歡用慎獨醒心陣磨礪自己,這方空間的功效與慎獨醒心陣效果類似,不過效果比慎獨醒心陣更強。

更強,更能激起她戰意。

劍伯達瞧出初元的意圖,眼底閃過笑,嘴中卻冷漠地吐出話語,“初元,彆負隅頑抗了,回宗吧。你徒弟的事都顧不過來,十三的事何必插上一手。我能看在往日情分上饒你一命,旁人可沒那麼好的心腸。”

“你與十三也相識這麼多年,忍心看她昏迷不醒。”初元直視劍伯達,質問道。

“不過是昏迷不醒,總有醒來的一日。若你徒弟因你這一走,而生死道消,你可會後悔今日一意孤行?”

初元心一跳,強自鎮定地開口,“不會的,我走前在峰頭下了禁製,沒我和徒弟的允許,無人可進去。”

劍伯達輕笑了一下,沒說話。

他這態度,太過雲淡風輕,讓人瞧不明他的意圖,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不可否認,初元真被他說得心下不安。

一邊是徒弟,一邊是十三,初元衡量下輕重,決定帶小徒弟一起去救十三。

“好,我回宗門。”初元收起劍,後退一步。

劍伯達跟著收回扇子。

他扇子一收,雲散風雷消,天地再次風朗日清。

初元掃視劍伯達兩眼,身形一閃,似一道劍光衝向劍一宗。

劍伯達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初元身影,不過很快,他身影一隱,消失在空中。

初元回到峰頭,小紅鳥見到她唬了一跳,問,“你不是有事嗎?怎麼又回來了?”

“小徒弟呢?”初元問。

“小徒弟還沒出關呢。”小紅鳥開口,“在穩定修為。”

“嗯。”初元應道,心下鬆了口氣,劍伯達應該是唬她的吧,這峰頭被她護得密不透風,小徒弟怎麼會有危險?

這時青竹給她的傳訊玉簡又亮起。

初元點開,青竹的聲音響起,“你什麼時候過來?我蹤跡被解夢成下界狗腿子發現,現在正躲在不孤峰。不過我也躲不了多久,你若不來,我與我大哥就要帶著十三回仙界了。”

初元視線掃過閉關中的徐清鈺,道:“我徒弟這邊走不開,我就不過去了。你讓你大哥趕緊帶著十三走,仙界之人正準備對付十三。”

青竹冷笑:“看來你與十三間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十三生死危機,竟也麻煩不了你來一趟。”

“你什麼意思?十三怎麼會有危險?”初元焦急地問,“她不是隻要消化□□記憶就好?沒有我前去喚醒她,她隻是醒來晚上一些而已,能有什麼事?”

“解夢成下界爪牙一直想殺了十三,十三昏迷,我大哥要守著她,我一人,怎麼攔得住解夢成的狗腿子?”青竹開口。

“紅粉道人那陣法不是能遮掩天機?那般隱秘,仙界之人並不能發現,你現在就讓你大哥現在就帶著她走。”初元再次催促。

“陣法再怎麼逆天也隻是陣法而已,攔不了多久。”青竹連聲開口,語氣十分急促,營造出十足的緊張感,“而且破界陣法啟動動靜太大,循著陣法解夢成爪牙就能照過來。而破解陣法啟動是需要時間,若是沒能攔住他們,我大哥又哪有機會帶著十三走?”

“我身死無所謂,就怕我死後,攔住解夢成爪牙,連累我大哥和十三身死!”青竹略帶悲戚地開口。

“真那麼緊急?”初元焦急地在峰頭走來走去,視線是不是落到徐清鈺洞府方向。

“當然。”青竹緩和片刻,儘量平穩地開口,“不過,若你徒弟那實在走不開,也無妨,反正我這一族不會真的死去。你若不來,十三也不會怪你的。”

青竹最後兩句話直戳初元心窩子。

他明確告訴初元,若她不來,十三會死,二是,他代十三說,十三不會怪她。

最後一句擊退初元所有防線,讓她潰不成軍。

她想起十三,十三一貫是這般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猶記得當年她倆一道曆練,十三傷重,後有追兵,再東躲西藏間十三卻提出由她斷後,讓初元逃跑,之後變強後再替她報仇的建議,初元知道,十三是認定自己是拖累,才想發揮餘熱,給初元爭取逃生時間;

她更記得她隨口向十三抱怨混沌劍材難尋,十三卻將她的話一直記在心上,時刻留意混沌劍材消息,常給她驚喜;她也記得,十三舍棄更適合自己的劍材,而取了於她無用的混沌屬性劍材,十三將那混沌屬性劍材交給她時,雲淡風輕地說,這是她無意間遇見的,絲毫不提自己的犧牲。

這樣的十三,她怎麼忍心對方死去?

她又看了看裡邊的徐清鈺,心底下了決定,她對小紅鳥道:“你看好小徒弟,彆讓他下山。”

山上她設有禁製與陣法,隻要小徒弟呆在山頭,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好。”小紅鳥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我肯定不讓小徒弟亂跑。”

初元身形微動,變幻個容貌,再次往北邊趕去。

初元很快又路過之前與劍伯達相遇之地,她神識掃過,沒發現劍伯達,鬆了口氣,又繼續趕路。

劍伯達從空中露出身影,他盯著初元背影,眸子閃過冷意。

他身形一閃,跟了上去。

因上次來過不孤峰,這次初元不似之前毫無方向感,不過數日,她便到了不孤峰上,紅粉道人所藏的那峰頭。

她站在石碑前,叩擊石碑。

石碑後邊陣法緩緩開啟,青竹道人出現,他望向初元,眼底閃過喜意,道,“趕緊進來,十三正等著你。”

初元緊隨青竹而後,問:“十三現在如何?”

“還好,分.身經曆太過豐富,主體意識一時半會消化不了這些事。”青竹簡單地介紹下十三目前的情況。

初元邊聽邊點頭,十三沒事就好。

兩人修為都高,很快就到了內院。

穿過雲母屏風,青竹沒有再繼續往前走,而是就站在院子裡,轉身望向初元。

初元不解地問,“十一哥,怎麼站在這兒?十三呢,她在哪間房間?我去喊醒她意識。”

“不急,初元。”青竹一斂臉上表情,正色問,“我問你,你與我家十三是摯友,現在十三遇見生命危險,你是否願意助她脫離生命危險?”

“自然。”初元不假思索地應道,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舍下小徒弟過來。

“好。”青竹臉上笑容真摯了些,“對於騙你過來我很抱歉,但是你也說了,願意為我家十三冒險,那我這般,不能算是欺騙,頂多是先斬後奏。”

初元心生不安,“你什麼意思?”

“十三被我大哥先行帶走,你和我,一為誘餌,二為斷後。”青竹歉然一笑,“我相信你能理解,也願意做的。”

初元望向青竹,眼底閃過不可思議。

若是提前與她說,為了十三安危,她可以斷後;可是以十三名義騙她過來斷後,這事,恕她接受不來。

初元轉身就想往外走。

青竹喊住她開口道:“你要想清楚了,你現在一走,仙界之人衝進來,我死不足惜,十三若是被殺,就算十三再出生,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十三了。”

初元腳步頓在原處,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時青竹又開口,“你想反悔,也晚了。”

他話音剛落,隻聽得轟轟聲響,好似天際破了道口子,外邊忽然出現四人。

除了劍伯達沒有遮擋外,其餘三人都帶了麵具,藏著身形,看不出身形相貌。

青竹抬頭,視線落到劍伯達身上,笑道,“解一,你們來晚了,我大哥已經帶著十三走了。”

劍伯達扇子輕搖,笑道,“何必騙我,破界陣法還沒啟動呢。”

他眸子掃過初元,卻沒停留半眼,好似與初元是陌生人一般。

帶著梅花麵具的修士也輕笑一聲,“這陣法確實隱秘,若不是你將初元接了過來,我也不能發現。”

青竹笑,“你們守在不孤峰外,目的便是初元吧,你們知道,我肯定會將初元喊過來。”

劍伯達笑而不語,隻一柄扇子不徐不緩地扇動。

“可是你們不知道麼,初元是我特意喊過來的,目的便是吸引你們注意力。你們以為這是普通陣法?這是雙仙陣,正啟則藏仙,逆則誅仙。我以初元為餌,將你們引過來,一網打儘。”

“那又如何,你與初元隻兩人,而我們有四人,你並不占優勢。”梅花修士指尖直接出現一株梅花,梅花香濃,飄香四溢。

“而且,以你謹慎的秉性,你又豈能放心破界大陣不在你眼皮底下?”劍伯達眉眼含笑,眼底卻不帶絲毫笑意,他瞧向青竹,雙目似箭,好似要刺穿青竹軀體,“所以,初元是誘餌不假,破界大陣肯定也在這陣法之內。”

青竹笑道,“那你就猜錯了,你以為我還是幾百前的我?這兒隻有我與初元,並無我大哥與十三,你們輸了。現在隻待十三回歸成年,我天魔一族再無破綻,彼時,解夢成就該承受我天魔一族的報複。”

劍伯達輕笑,“青竹天魔,你知道麼,每當你撒謊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做個小動作,這個小動作我不會告訴你,但我知道,你撒謊了。”

梅花麵具修士梅花拂過鼻尖,道:“解一,何必與他對話拖延時間,殺了青竹,天魔一族又有新的幼崽,十三成年與否又有何區彆。”

劍伯達笑道:“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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