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鳥笑聲一出,徐清鈺不著痕跡的皺眉,好難聽。
眉頭皺到一半,他又望向初元,眼底有些許忐忑。
他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怎麼小紅鳥這般幸災樂禍?
初元又從碟子上拿起果脯慢慢吃著,笑眯眯的開口,“我這形象,不太美觀?”
初元語氣好似在好奇,仿若隨意一問,徐清鈺卻敏銳的感知到,這個問題很重要。
因為初元從不是注重外貌的人,不會特意相問。
莫非,這寄體有什麼特殊含義,比如師父看重的人送的?
徐清鈺壓下心底酸澀,誇道,“沒有,很漂亮,這墨玉漆如點墨,紋理細致,貴美典雅。再看玉塑,渾然天成,看不出雕刻痕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必然是大師之作。弟子手藝淺薄,不如這大師半成,是弟子妄議了。”
小紅鳥再次嘎嘎嘎嘎嘎笑出聲,它以前怎麼沒發現,小徒弟這麼有趣?
徐清鈺再次微微凝眉,他又說錯了?
他望向初元,有些不知所措。
初元慢慢嚼著果脯,道,“你緊張什麼,照實說,我也覺得現在黑乎乎的,像剛從煤炭洞裡挖煤出來,臟兮兮的不好看。”
初元微微抱怨的開口。
初元是這般說,徐清鈺卻不敢當真這般聽,小紅鳥還在旁嘎嘎嘎笑,讓他不得不謹慎。
他心底思緒萬千,笑道,“師父,你這就說差了,墨底墨玉一向稀少尊貴,特彆是您此時寄身的墨玉,黑如純漆,更是玉中精品極品,我是擔心墨玉太過珍貴,不小心損壞了,所以才想著換個便宜的白玉。這樣,這墨玉人雕,師父可以珍存。”
初元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我果然年紀大了,耳背耳鳴,竟聽到你說我現在這樣不美觀。”
徐清鈺:“……”
果然是他說錯話了。
小紅鳥再次嘎嘎嘎的笑,蹲在初元身側,幸災樂禍的盯著徐清鈺。
“師父正風華正茂青春年少呢,哪兒年紀大了。”徐清鈺怕初元再抓著這點不放,連忙將手中袖珍茶杯放下,道:“師父,我給你泡茶吧。”
他取出小瓷碗,將袖珍茶杯茶壺放到碗裡用開水燙煮,並開口道:“師父,你看這桃樹,桃花全都開了,一簇簇的,像粉色煙霞噴染。如此良辰美景,當飲青茶。”
初元將空白小瓷盤往徐清鈺麵前一遞,開口道,“那不是桃樹,那是虛空之域特有的蘅樹。蘅樹花常開不敗,若開始凋零,不是有大災難發生,就是壽命到了儘頭。所以蘅樹又有報災樹、保家樹之稱。虛空之域的修士,都愛在家裡種棵蘅樹。”
“是弟子淺薄了,沒有認出來。”徐清鈺抬頭,望向那棵無論是從花還是從樹乾來看,都是桃花的蘅樹,腦中浮現的是有關蘅樹的記載。
——有樹曰蘅,其狀如雷,其葉為刺,粉華而無實,樹之報災。
他完全無法把這記載和眼前這樹聯係起來,換任何一個人來看,都會肯定的說,眼前這樹是桃花。
徐清鈺咽下喉中吐槽,果斷認錯,並取出糕點,將它切成丁,盤放到瓷碟上。
初元點頭,“你確實懈怠了,到了新地方,居然都不懂得收集信息,學習對方的本土文化。”
徐清鈺沒有辯駁,將瓷碟放到初元身前,道,“是弟子做的不足,師父接下來還要閉關嗎?”
“不閉了。”初元拈起粉糕,秀氣的塞到嘴裡,“這是茯苓山藥做的?”
“是。”徐清鈺應道,“師父看喜不喜歡。”
初元點頭,“挺棒,你做的?”
“對,弟子試探做了下,做得還算成功。”徐清鈺略為羞澀的笑笑,見初元吃得開心,自己也挺開心。
小紅鳥在旁湊過腦袋,道,“初元,我也想吃。”
小徒弟小氣死了,做了就收好,丁點都不分給她,她早就想嘗嘗味道了。
“有點甜。”初元抬頭,望向小紅鳥道。
“沒事,我就嘗嘗味。”小紅鳥張大嘴。
初元拈了一塊放到小紅鳥嘴裡。
小紅鳥舌頭一卷,僵在原處,想將糕點吐出來,初元在旁笑道,“好吃嗎?”
小紅鳥似是從初元眼底瞧出殺氣。
小紅鳥艱難的咽下,含淚道,“好吃,小徒弟神仙手藝。”
好甜啊,膩死她了。
初元收回視線,笑道,“確實,小徒弟手藝越來越好了。”
小紅鳥飛遠點,取出自己玉簡,開始寫,元初抓回逃跑的小嬌妻鈺雅,氣他不識好歹,一心想逃,連孩子都不要,可是懲罰他她又舍不得,怎麼辦呢?
元初將鈺雅裹上蜜和麵粉炸炸,翻來覆去這樣那樣吃了。
吃完後,元初因為蜜太甜,拉了一-夜肚子。
至於仙人不會拉肚子?沒關係,這是話本。
徐清鈺捧著心瞧了初元片刻,又取出其餘糕點和果脯切小,道,“師父,弟子到底年幼,閱曆不足,需要師傅時刻看顧。師父既然無須閉關,不妨在旁多多提點徒弟。”
初元信以為真,道,“好。”
她放下糕點,抬頭對小徒弟道,“我來看看,你這些日子有沒有偷懶,基礎功有沒有放下。”
初元從桌上起身,往前一劃,道,“進去。”
她用劍氣劃下一方空間,待會兒比試動靜不會波及到周圍。
徐清鈺走進去,喚出本命劍。
初元飄在半空,手中黑色長劍細細的,比牙簽還短,像玩具一樣,感覺毫無殺傷力,可是無人敢看輕。
她隨意揮揮劍,劍氣無聲無息發出,以八卦方位封住徐清鈺躲閃路線,之後回到桌上,繼續抓著糕點和果脯吃。
徐清鈺手中劍起,劍氣好似煙花綻放,刹那間遍布空中,似那繁星璀璨,雨點遍布,將中央的牢牢護住。
然而那些璀璨繁星似煙花般,轉瞬即逝,無聲無息湮滅空中。
劍氣擦身而過,那寒涼的劍氣與肌膚相貼,極致的危險從毫毛刺入腦頂,寒栗直矗,滲入心底。
徐清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臟被刺激得陣陣發疼,好似當真生死關頭走一遭。
劍氣重新遍布八方,再次朝他攻擊而來。
徐清鈺隻感覺四麵八方都是重重疊疊山,無論從哪個方向都無法突圍,壓力一層又一層,好似暴風雨前的平靜,壓抑到極致,喘不過氣。
在這極致壓力下,徐清鈺忽然出腳,這一件是最平常的劈,動作行雲流水,如他往日做過的無數遍那邊,往前一劈。
這一劍平平無奇,卻又好似蘊含無數奧妙,像是攜千萬重之力,用儘平生之勁,要將這束縛劈開。
烏雲一層覆蓋一層,山巒外邊依舊是山,徐清鈺這一劍好似劈開一道口子,可是口子外邊依舊是禁錮空間。
無力,而讓人絕望。
初元拿著果脯慢慢吃,小紅鳥在旁開口,“初元,你這樣,不怕摧毀了徒弟心智?”
好不容易以為自己破開絕境,卻發現外邊是更深的絕境,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無力沮喪頹廢,各種負麵情緒繼而滋生。
這些負麵情緒都能腐蝕利劍,讓寶劍變鈍變脆,直至廢了,再也無法傷人。
初元搖頭,道,“你未免太看輕小徒弟。放心吧,這樣的困境,隻會如磨石,讓他這柄寶劍更利。小徒弟本是大白菜,經霜更翠,經雪愈甜。”
小紅鳥沉默片刻,道,“你是不是想吃大白菜了?”
初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被你發現了?我想吃水煮白菜了。”
“水煮白菜有什麼好吃的。”小紅鳥不屑。
“你不懂,那是道名菜,所謂的水,不是靈水,而是用靈鴨靈貝靈菇等上等食材熬製,熬出清水狀的湯,最是鮮美無比。那白菜也隻取最甜最嫩的菜心,嚼一口滿口清香。你吃過一次,那味道,就絕對忘不了。”
小紅鳥聽得忙吞口水,“哪有賣?”
“星元界吧。”初元說完清水白菜,連果脯和糕點都沒滋沒味了。
“我也要吃。等取到萬年苦竹,我們就去星元界。”小紅鳥忙道。
“是該回去了。”初元點點頭,她視線掃過劍氣幕裡的徐清鈺,搖頭道,“徒弟這些日子過得太順,有些飄了。”
“已經很好啦,小徒弟才多大?天才該有天才的傲氣。”小紅鳥心想,要是她沒被人抓走,現在鐵定是趾高氣揚的紈絝凰,靠鳳凰真火欺負人的那種,相較起她,她覺得小徒弟簡直是彆人家的乖孩子。
幸好小徒弟不是她鳳凰族的,當初她族裡的鳳凰脾性和她差不多,要是她族裡也有個小徒弟這樣的彆人家的鳳凰,她的心理陰影,妥妥有天那麼大。
初元搖搖頭,沒多說什麼。
要是徐清鈺僅是她徒弟,再怎麼傲氣她也不會說,可是小徒弟是未來的萬界之主,仙界還有個帝君虎視眈眈,小徒弟就不能傲,更不能飄。
徐清鈺確如初元所說,越戰越勇,越絕望劍越利。
他的奪命步在這密密麻麻好似毫無破綻的劍氣帷幕中竟是又突破了,穿梭在劍氣中,仿身形仿若連成一道道近乎實質的青牆,就像是他整個人變成筆刷,在極短的時間內移步換影,在劍氣中畫了一幅畫。
看不出他真身在哪,看不出人影模樣。
這是速度近乎極限而引起的視覺追不上運動軌跡。而在後來,更是無師自通了短瞬移,空中出現片刻空白,而他則出現在另一出。
他眸子晶亮,儘情施展平生所學,一道道劍氣似暴風急雨,又似遊龍閃電,好似能蕩平一切。劍出時無聲無息,劍落時力量在那一點綻開,撕裂一重又一重的空間。
徐清鈺好似不知疲倦般,一重重撕裂。他出了最後一劍,一道亮亮的劍光軌跡停駐在空中,仿若閃電圖案的強光燈,在黑夜中大綻光芒。
徐清鈺從閃電裂縫間穿出,提著劍走到桌邊,道,“師父,我出來了。”
小紅鳥瞧清小徒弟此時的造型,又嘎嘎嘎的笑出聲。
小徒弟現在衣服破爛,頭發淩亂,像是過電一般,更搞笑的是,還有不前頭發是往天上直立的,像刺蝟一樣。
初元欣賞片刻,道,“你這模樣不太美觀,先去換身衣服再來說話。”
徐清鈺聽到美觀二字,秒懂。
“是。”他行禮退下,琢磨那黑玉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師父這般耿耿於懷——師父已經很久沒耍這小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