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吾皇儘忠7(1 / 2)

秦意嵐的舉告正順了新皇的意, 錦衣衛緹騎四出,本朝被挖出了立國以來最大的官場黑幕。

偷采銅礦,私鑄錢幣, 以權謀私, 草菅人命,掠賣良民, 僅京城一地,就有多達百餘名官員被牽涉其中。

首輔陳如維遭貶官流放, 戶部尚書高世拱被判腰斬棄市,餘者或發配充軍, 或抄家砍頭,但凡被查出罪證的,沒一個能逃脫, 朝堂上這一場震動曆時半年還未平息。

秋後處斬,一年的死刑犯攢到一塊兒砍頭, 高世拱要上刑場, 秦意嵐去送他。

在監牢裡被關了好幾個月,清臒俊雅的戶部天官高世拱也顯出了幾分狼狽。

接過秦意嵐遞來的酒,高世拱挑了眉頭緩聲道:“自打秦王即位, 就對我們這些先帝時期的老臣多番打壓, 謝年兄你更是首當其衝,從工部天官被黜落為六品主事。”

“秦王心腹一脈虎視眈眈,我們這些老臣正該抱團取暖, 我與謝年兄同朝為官多年,雖不說同氣連枝,卻也和衷共濟。”

“若謝年兄覺得我私下鑄錢不妥,隻需打一聲招呼, 小弟必然尊聞行知,年兄何苦要一聲不響,趕儘殺絕?”

“就算小弟有罪,陳閣老又何辜?當年謝年兄治黃河,若非有陳閣老一力支持督辦錢糧,謝年兄何來那潑天的大功?”

“謝年兄把這情分道義儘皆拋諸腦後,想是一心隻為給新皇儘忠了?嗬嗬嗬,謝年兄啊謝年兄,為臣死忠,為子死孝,縱然你改弦易轍,仍是逆子貳臣,新皇又如何肯重用於你?你這一步,大錯特錯。”

高世拱的罪名是鑄私錢,本朝立國之初,太|祖推行紙幣“寶鈔”,後來成帝以鈔折銀,銀又成了流通貨幣,這兩種貨幣政策下導致本朝極少鑄造銅錢。

但無論“寶鈔”還是銀,都隻適合貨物的大宗交易,民間小額買賣還是需要用銅錢來流通,然而本朝鑄幣量嚴重不足,導致百姓無錢可用,以致民間多流通唐錢和宋錢。

市麵上銅板奇缺,大量不法分子就開始私下鑄錢,本朝是有史以來民間私錢鑄造最為嚴重的朝代。

這種大環境下,高世拱壓根不認為自己的錯有多嚴重,秦意嵐的舉告,在他看來純粹就是為了向新皇表忠心的阿諛之舉。

“非是忠君,隻是為國。”秦意嵐把酒壺從牢房的縫隙裡遞給高世拱:“你敢鑄私錢,左侍郎就敢偷采礦,民科主事就敢掠賣役夫。”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犯小錯,底下人就犯大錯,為互相包庇,免不了就要結黨營私,長此以往,必然禍亂朝綱,我又怎能坐視不理?”

“神龍”老板認為臣子應忠於國非是忠於人,無腦赴死不是忠,要她保住謝至庸的命,做他該做的事兒。

因此秦意嵐一進入這個小世界,就從善如流地歸順了秦王,做工部尚書的分內事,哪怕新舊兩派臣子的鬥爭牽連到了她身上,她也沒有試圖參與進去。

這次她舉告高世拱一係,單純是因為這些人的做法於民有害,於國無益,挑出這攤子爛事隻是為了阻止這些人作惡而已,並非是出於想要幫助秦王收攏權力的目的。

老臣一係盤踞朝堂多年權柄極大,指望一個六品主事能扳倒他們無異於癡人說夢,

秦意嵐自然要借助新臣一派的力量,如此一來這件事就不可避免地發展成了一場派係間的政|治鬥爭。

既然是政|治鬥爭,除了罪有應得的那一撥兒,還免不了有被無辜牽連的,比如內閣首輔陳如維。

秦意嵐的理由太過偉光正,高世拱是不大信的。

每個初入朝堂的官員都有一腔為君分憂的抱負,然而進入朝堂,就免不了黨同伐異,陷入權力鬥爭的漩渦裡,勝了高官得坐,大權得握,敗了就貶官流放,甚至抄家滅族,這種情況下,誰還能記得當初那點兒子為國為民的心意呢

秦意嵐知道他不信,微微一歎道:“我隻對事不對人,若鑄私錢掠役夫的是汪直一黨,那我必然就會尋求與你合作了。”

高世拱默然了片刻,也不知道信了沒有,最後隻舉起杯中酒一飲而儘:“謝兄心懷天下悲憫蒼生,小弟自愧不如。”

因為秦意嵐的舉告,才讓秦王得了機會,把先皇的舊勢力一掃而光,秦王免不了認為這是“謝至庸”為了向他投誠表忠心才乾出來的“好事”。

秦王對謝至庸的觀感是相當複雜的。

謝至庸毫無疑問是個能臣,當年他父皇在位時恰逢黃河改道, “千裡蒙害,浸城郭,飄室廬,壞稼禾”,綿延千裡的河漫灘上餓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

麵對順勢而下的淘淘黃浪,“人定勝天”就仿似一個笑話,滿朝文武全都緘默不語,沒人有信心能把這脫韁的濁龍馴服。

謝至庸挺身而出,臨危受命領了“總治河防使”一職,曆時五個月,終把在千裡沃野遍地肆虐的濁流給歸攏在了河道裡。

有如此能臣效力,作為君主來說,他應該高興,可想到當初他奪位時謝至庸毫不猶豫的投誠,他又覺得心裡不得勁兒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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