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完結章(五)(2 / 2)

攝政王還沒駕崩 柚子貓 15257 字 3個月前

諸鶴對上樓蒼的視線,過了幾秒,才問了聲:“什麼?”

樓蒼蹙眉,伸手想拉諸鶴的手腕,手臂抬到一半,終又規矩的停了下來,隻有聲音像是從肺腑而來:“諸鶴……雖然晏榕駕崩,但臣亦可拚死……永保大曆江山安穩。”

諸鶴一愣,隨即彎唇笑了起來。

“樓將軍,你錯了。”

諸鶴搖了搖頭,挪開目光,輕聲道,“不是本王怕你守不住江山……是本王不想要這江山了。”

樓蒼一滯。

諸鶴的聲音輕得像是歎息。

他緩緩向晏榕棺槨所在的那輛馬車看了一眼,隨即輕輕揚了下嘴角:“都怪晏榕啊,他丟下本王了,所以本王也不會替他守江山了。”

原本已經沉入穀底的心終於漸漸湮滅於不見天日的黑暗之地。

樓蒼隻覺得連呼吸都一瞬間顯得艱澀而疼痛。

直到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的問:“你已經決定好了?”

諸鶴漫不經心的踹飛了路邊的一顆小石子,敷衍的點了下頭。

樓蒼攥緊了拳,卻終究沒能去拉麵前的人:“那你……以後去何處?”

“去本王想去的地方。”

諸鶴這次終於認真回答了問題

,他像是仔細想了片刻,又重新道,“待晏榕喪禮之後,我就離開。”

樓蒼張了張口,再沒能說出一句話。

*

帝王下葬乃是大事中的大事,更遑論晏榕正值韶年,又是戰死沙場。

據傳聞女真進貢的水晶棺可保屍身千年不腐,是否有千年無從可考,但至少從北疆至燕都,棺槨內的晏榕的確平靜的像是熟睡一般。

宮中最好的卜算師選好了時辰與日子,又交由諸鶴裁定,最後昭告天下。

於是喪禮當日,燕都街頭前來送行的百姓竟也稱得上熱鬨。

諸鶴未曾登仙,因此亦不信那套輪回轉世的論證。

靈鶴的生命千年之久,隻要他活得夠長,總有一天能將這個世界的人徹徹底底忘在腦後。

因此……忘記晏榕的第一步,就應該從不去參加他的喪禮開始。

國/喪之日的天色亮得較尋常晚了些。

醉春樓今日上午並不對外營業。

但生意人到底忙慣了,掌櫃依舊起了個大早,勤勤懇懇的親自將店內所有的桌子抹了一遍,才忙完要坐下歇一把汗,便聽到門外門環叩動的聲音。

掌櫃嚇了一跳,透過門縫小心翼翼去看,卻見是一名戴著兜帽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身形顯得單薄,寬大的兜帽遮住了眼睛與上半張臉,唯獨一雙唇顯得殷紅。

男子輕輕叩了叩門:“掌櫃,我想吃一份店裡的天鵝酥。”

這種時候掌櫃哪敢開門,趕忙搖頭拒絕:“你快走吧,今日我們這兒不開張!”

男子頓了頓:“十兩黃金。”

掌櫃:“……”

掌櫃心中一動,又艱難的說服了自己:“唉,這位富家公子……咱也不是不給你做這天鵝酥,隻是今天這日子,公子要不……您明日再來?”

男子的聲音也清亮動人:“五十兩黃金。”

掌櫃:“……”

掌櫃心痛的咬著牙:“您看這……”

男子輕聲道:“五百兩黃金,我放在門口了。”

掌櫃“唰啦”一下拉開了門。

果不其然,一盤金閃閃的元寶齊整的碼在店鋪門口。

掌櫃手疾眼快的伸手一把將那名年輕男子拉進了店裡,又迅雷不及掩耳的將金元寶飛速揣進了兜,小心翼翼的飛快關上門,觀察了好一會兒

,才舒了口氣,轉身對年輕男子道:“小公子,您這是要嚇死人啊!您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嗎!幸虧這時天還沒……”

“抬棺的人已經往帝陵去了。”

那名年輕的男子漫不經心的挑了張桌子坐下來,唇很輕的彎了下,像是個極勉強的弧度,飛快便沒了蹤跡,“店家,我還想吃條清蒸鱸魚。”

醉春樓掌櫃:“……”

店內的小二今日也不當班,掌櫃大抵被男子的吃貨精神所折服,竟親自去了廚房,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鍋碗瓢盆的聲音。

而那名剛剛進來的男子拉起兜帽,露出一張豔麗的臉。

他坐在窗旁,不再被遮擋的視線向外看去,正巧能遠遠看到擠滿街巷的送行的百姓和正要出城的車馬。

若是晏榕沒有死……大概也能稱得上千古。

諸鶴沉默無言的看著,不知看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那聲音熟悉的令諸鶴覺得厭煩,偏偏聲音的主人在下一秒便從身後瞬間坐在了桌子對麵。

“晏榕已經死了,真的還不想與我上登仙台嗎?”

不再以僧侶模樣現世的相錦此時的樣子更貼近神佛。

他不用動手,桌上的茶壺便自動傾倒,均勻的水流自壺口流出,緩緩斟滿了一杯。

“凡人會老,會死。就算晏榕沒有死在沙場上,他也終會先你一步離去,可我不同。”

相錦將茶杯放在諸鶴麵前,溫聲道,“阿鶴,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旁。”

諸鶴推開茶杯,將視線收回來,抬了抬眼皮,平淡的道:“我不喜歡你用他的語氣說話。”

“那你喜歡什麼?珠寶,玉石,南海東珠……阿鶴,我擁有的珍寶比晏榕多太多,我也比他擁有更多時間。你想要什麼?”

諸鶴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看向相錦,眉眼彎了彎:“我想讓你消失,可以嗎?”

“那我真是太失望了,阿鶴。”

相錦似乎終於確認自己撬不動這一邊的牆角,便換了話題,“那望天帝君與晏榕呢,你更喜歡哪一個?”

諸鶴:“……”

諸鶴無意再回答相錦的問題,隻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一個已經不在的人,一個在仙界掌權的人,我喜歡哪個很重要嗎?”

“重要啊,我很好

奇。”

相錦向前傾了幾□□子,幽聲道,“說不定……在仙界的望天帝君也很好奇。”

諸鶴笑了笑:“那我喜歡晏榕,畢竟他對我溫柔,體貼,還為我擋了箭。不像望天帝君,隻會高冷,還找人打我,這樣你可以滾了嗎?”

“可以。”

相錦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唇邊的笑意突然間幽深了幾分。

他看向諸鶴,停頓片刻,又開口道,“但或許晏榕也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他嫉妒成性,占/有/欲旺盛,或許也嗜好囚/禁,由神墮魔,還會試圖像以往那樣將你關起來……哪怕這樣,你也不願意跟我走?說不定我都比他正常許多。”

喪禮的隊伍已經遠遠往帝陵的方向走去,而街上送行的百姓還未散去。

諸鶴輕輕抿了口茶:“就憑你以神軀入凡塵?”

“沒辦法啊,難得抓到望帝的弱點,自然得努力一下。”

相錦不再試圖繼續遊說,“你準備離開大曆,之後要去哪兒修煉?”

諸鶴將杯中的茶一飲而儘,平靜道:“你錯了,我不是望天帝君的弱點,他那種人不會有我這種明顯的弱點。至於我去哪兒修煉,與你無關。”

“嘖,看來阿鶴真的很厭煩我啊……”

相錦輕輕笑了笑,身上屬於仙佛的氣息漸漸浮出,身形便緊接著越來越淡,“沒關係,阿鶴,說不定以後你會覺得,我比晏榕和望天帝君都要更……”

最後沒說完的字便飄散在了空氣中。

諸鶴有些沉默。

醉春樓內廚房裡的鍋碗瓢盆聲停了下來,不多時,掌櫃便端著一隻托盤手腳麻利的上了樓。

他將托盤往諸鶴麵前一方,利落的介紹:“小公子要的天鵝酥和鱸魚,咱家再給您贈送個糖醋小排和清炒小菜,我下去忙活了,您慢用嘞!”

諸鶴點了點頭,掌櫃便又蹬蹬蹬的下了樓。

剛出鍋的菜色香味都是最好的時候。

諸鶴其實並不太餓,隻是想尋個地方上來坐坐。

他隨手挑了雙筷子,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剝乾淨了毛刺,在麵前的幾隻盤子上逡巡好幾圈後,剛要下筷,便又聽身後像是有人輕聲說了什麼。

“諸鶴。”

“……皇叔?”

諸鶴才剛剛被相錦煩過,

刹時以為又是相錦尋了回來,好不容易積攢起一點的食欲頓時消了個乾乾淨淨。

“你有毛病吧你又來——”

諸鶴將筷子一撂,氣勢洶洶的站起來,轉過身——

一名白衣青衫的男子衣袂飄飄,正站在距離諸鶴一張方桌的位置。

那男子極為俊逸清雋,眉目間皆是柔和之色,眼底的清朗似是與生俱來,不言不語,便已自帶三分笑意。

醉春樓內無風,男子青衫衣擺上所繡的千裡山河卻似無風自動,隱有奔流萬川之態。

望天帝君——以天下萬物所掌者,尊為帝君。

若世間萬物真有至高無上,那仙界帝君便能輕而易舉的擁至高無上於股掌之中。

容色無雙,權利無雙,帝位無雙。

而諸鶴曾偷偷弄壞過他的無數件衣衫,也偷偷躲在他袖中穿梭於仙界萬千世界,最後求而不得,被打落登仙台。

在諸鶴為數不多的深刻回憶裡,那的確算不上一段很好的記憶。

兩人之間修為差距太大,彼時如果不是望天帝君特意降低自身的威壓,諸鶴甚至不能近他身旁。

而如今距離曾經見麵,仔細一想……竟像是已然隔世。

諸鶴抿了抿唇,正要開口,卻突然又想起方才身後的聲音,恍然一怔:“你叫我什麼?”

“皇叔。”

那白衣青衫的男子微微彎唇笑了一下,眉眼間頃刻便多了幾分與晏榕相似的模樣。

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諸鶴麵前,似有苦惱的輕輕蹙眉,於是俯身湊近諸鶴耳邊,柔聲道,“可孤虛長皇叔萬千歲,這一聲皇叔……豈不是又讓你占了許多便宜。”

諸鶴一怔,下意識抬起頭,卻被攬進懷中,吻住了唇。

“好皇叔,隨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