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秋收收尾後,忙碌整年的社員們難得有了餘閒。

早飯後,村東頭的小廣場聚集了不少納涼說話的社員。

大榕樹下,幾個婦女在做針線。

“哎,你們都聽說了嗎?傳偉的親事又黃了。”胖嬸拿針理理頭發,“高月蘭賴人家女方要高額彩禮,可是我聽說是傳偉不樂意。”

“你聽她胡咧咧,她嘴裡能有幾句實話?”慶嫂是知道內情的,“我聽說相看的時候雙方都挺滿意,完事兒倆人還約著去逛百貨大樓,瞅著相處的不錯。——女方那邊都默認商量訂婚的事兒了,誰知道傳偉突然反悔了。”

“要我說這相親有成的也有不成的,臨結婚反悔的也不是沒有,能有啥?偏偏高月蘭不要臉,四處胡咧咧,人女方壓根就沒提過彩禮的事。”慶嫂拿小鉗把針帶出來,語氣憤懣。

“那高月蘭夠缺德的。”這年頭誰家都不富裕,傳出索要高額彩禮的名聲,那姑娘以後還嫁不嫁人了?

這哪是結親,根本就是結仇。

“她不要臉的時候還少了?前邊南窪小李莊,現但凡聽到誰給介紹的是咱程倉裡的後生,彆說考慮,能直接拿掃把轟人。”一直沒說話的花大娘冷哼,語氣很不好。

胖嬸不想斷官司,趕緊岔開話題,“你們說也奇了怪了,他家老大錦駒那是樣樣優秀,十裡八村誰提起來不誇,怎麼二小子這麼不省心。”

“要不怎麼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慶嫂語氣平淡。

花大娘跟著歎氣,可不就是這樣。

“你們說傳偉到底想乾啥?村裡跟他一般大的,倆娃仨娃都有了,他就挺著不談對象,不結婚。要是真不想就不該繼續相看啊,因為他相親,村裡其他後生都跟著受連累,”胖嬸感歎,突然她想到什麼,“哎,你們說傳偉是不是還沒死心?”

胖嬸雖然沒明著說,不過在程倉裡,程傳偉和知青孟曉琴的事兒誰不知道?

“……我以前遇見過倆人去縣城看電影,那時候孟知青笑的跟朵花似的,哪像現在整天跟泡在苦瓜缸裡一樣,沒個笑臉。”

“你這算什麼,我還親眼見過倆人當街拉扯,那親近勁兒,嘖!”慶嫂也有些唏噓,不過,“她也沒道理埋怨誰,當初她是自願嫁給濤子的,又沒人逼她。”

“你們說,這倆人暗地裡不會還……”胖嬸伸出拇指對著勾了勾。

“這……不能吧,濤子跟他爹娘是沒法比,但沒啥壞心思。”

“沒壞心思就是好男人了?那孟知青是城裡人,能甘心在鄉下待一輩子?唉,要是青鬆大哥還活著,濤子肯定不能娶這樣的,但是人活倆字就是現實,似他這樣的,娶上媳婦還生了兒子,不算孬了。”胖嬸快言快語。

其他人一時都沒補話,話糙理不糙,像他們村光棍條子就不老少,程濤身體羸弱,也沒有父母兄弟幫襯,娶妻生子樣樣沒拉下,已經算不錯了。

“要真發生什麼,你當家的真不準備管?要我說上一輩的恩怨也該過去了,再怎麼樣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花大娘看向旁邊撚線的圓臉婦女。

李盼弟動作一頓,先歎了一口氣,“我家大江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我婆臨走說的話,他記到現在。彆說管事,現家裡連這邊名字都不能提。”

花大娘還想勸和兩句,就聽見胖嬸的驚呼聲,“那是大隊長吧,乾啥呢這是?”

大家都跟著抬頭,可不就是程相良和高月蘭兩口子,他們敲程濤家大門乾啥?

嗅到不尋常的味道,幾個婦女放下針線筐跑過去湊熱鬨。

廣場上其他人也聽到了動靜,呼啦啦都跟著站了起來。

……

敲門一直沒回應,程相良和高月蘭便加大了力氣。

“大隊長,你們找濤子有事,喊兩聲得了,再拍下去,門都給你們兩口子砸壞了。”胖嬸離老遠就開始咋呼。

程相良和高月蘭對視一眼,而後高月蘭轉身,“大家夥兒都在呢?”

“難得閒下來,大家在小廣場做針線。”

高月蘭撇嘴,說的好聽,不知道今兒又編排誰了,不過她也不糾結,“相良有急事找濤子,瞧著家裡是有人的,就是不應門。”

高月蘭欲言又止,明晃晃表示我有話說,快問。

果然她話音剛落,就有人問啥事這麼著急。

“這不是昨天孟知青請假回城探親嗎?說是老娘病重,本來相良不想答,但是人拿著上級文件,相良隻能蓋章。誰知道好心辦壞事……”

高月蘭滿臉懊悔,把大家夥兒的好奇心吊得足足的。

“你們不知道,”高月蘭壓低聲音說:“昨天晚上公社派出所抓賭,把十幾個人堵在了紅鴆紡織廠的倉庫。聽說要是經過查證,認定其中確實存在聚眾賭博情節,他們就要被扔到西北大荒勞改去了。”

眾人聽得雲裡霧裡。

花大娘最先反應過來,瞥了眼高月蘭,“說濤子就說濤子,你扯這些乾啥!”

高月蘭也不氣,“今早派出所通知大隊說昨晚還有幾條漏網之魚,叫生產隊幫忙排查。本來這事和咱沒啥關係,不過今早紅玲女婿專門過來送信,說昨天有人在紡織廠附近看見了濤子。這不,我和相良趕緊過來問情況。”

啊?花大娘和李盼弟對視一眼。

“這不能吧?”李盼弟麵露猶疑,她公爹後婆多嚴厲的人,要是知道小叔子沾賭,棺材板都得給掀起來。再說,小叔子看著也不像沾這些的人。

“事情弄清楚了嗎?你就胡亂瞎說,沒準是紅玲女婿弄錯了呢。”花大娘直接懟人。

“你,”高月蘭心裡惱怒,不過現在不是和她們計較的時候。

穩穩心神,高月蘭悻悻訕笑,“所以,咱這不是過來問情況了嗎?”接著,她一臉憂心忡忡:“咱們大隊今年評‘先進’,要是評上,每家都能分五斤糧票,這關鍵時候可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一聽這話,大家夥兒都不說話了。

吃瓜群眾大都看熱鬨不嫌事大,但牽扯到切身利益就得另說了,這事確實得問清楚。

把大家的表情都看在眼裡,程相良和高月蘭麵上均是一鬆。

……

程濤站在門裡聽著外麵的討論聲,他其實挺佩服高月蘭的。聽她積極引導話題,一步步把社員們都牽扯了進來,很聰明的做法。

這刀隻有割在自己身上,人才會感覺疼。

瞧瞧,剛剛不說話的,現在不是都開始不樂意了。

拿掉門栓,程濤拉開了大門。

“吱呀”一聲,把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然後都倒吸一口涼氣。

程濤看上去實在狼狽,腦袋上纏著毛巾,麵唇無血色,衣裳上還帶著血汙,這一看就是出事了。

“夭壽哦,濤子,你這是咋了?趕緊去找羅大叔包紮下。”胖嬸伸手想把程小墩接過來,這可憐見的小娃兒,眼眶裡還蓄著淚呢。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