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沒有見過她的父母,所以不清楚她的父母是否原本就如此蒼老和疲憊。見到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悲慟和羞愧,夏穗的媽媽伏在地上對我行禮,“我們家的孩子真是給老師您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我也朝對方深深地行了李。
夏穗媽媽抬起身子來,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也都怪我和她爸爸之前隻顧著掙錢,沒有好好關心她的心理健康,等發現問題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好歹也留下那孩子的屍體啊,我還沒有見那孩子最後一麵。”夏穗的爸爸啞著聲音說。
對於家境一般的家庭而言,能維持小康生活都已經很不容易,要分出額外的心思去關注孩子的心理健康簡直是難上加難,特彆是對夏穗這樣正值叛逆期,性格還尖銳的女孩子來說。我實在是沒什麼立場去說什麼話。
簡單寒暄幾句後我離開了夏穗的家,在回去的路上碰上了美夏。
她穿著黑色的裙裝,胸口戴著朵白色的花,憔悴得不成樣子。
“美夏。”我叫了她的名字,算是打過招呼。
她一開口,語調卻夾著濕重的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唉喲,我都要氣死了……我當時到底是在置什麼氣啊,為什麼沒有主動和她道歉,為什麼沒想去報警,為什麼什麼都沒做,她當時該有多害怕啊,我還算是她的好朋友嗎?!我真是要氣死了,我真是要被自己氣死了……嗚嗚嗚……”
一旦自己重視的人死去,回憶就會被翻來覆去地揣摩,要是我稍微注意她的心情就好了,要是我沒有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就好了。
“老師,我真的真的好後悔!”美夏哭著說。
成年人的生活本來就是被後悔,痛苦還有不安這樣的詞語疊加起來的,快樂隻占很小的部分,有時我甚至找不到快樂放在哪裡。可對這般大的孩子說這種話也太殘忍,於是我沒有說話,隻是抱了她一下。
我在便利店買了小瓶的燒酒,在店外設置的供路人休息的椅子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著。
本來還手腳冰涼的我不一會兒便熱了起來,點到為止,再喝下去可會醉的。我把瓶蓋擰好,將沒喝完的酒揣進大衣外兜裡準備要走。
是我坐的時間有點長了還是對自己的酒量估計錯誤,站起來的那一刻有點暈,以至於和剛出便利店的男生撞了滿懷。
“哇!本偵探的零食都被你弄灑了!”孩子氣的聲音響起。
我愣了愣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這就幫你撿起來。”
雪地上是花花綠綠的零食包裝袋,棒棒糖,薯片,巧克力,草莓大福,甚至還有波子汽水。這麼冷的天喝汽水嗎?我用暈乎乎的腦袋想。
他也彎著腰和我一起撿,不一會兒全部撿回了購物袋裡。
我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這個男生戴著頂獵鹿帽,這打扮讓我想起前幾天才讀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剛才不小心撞到他的時候他是不是也說了“偵探”這個詞?大概是福爾摩斯的粉絲也說不定。
他從購物袋裡摸出一塊巧克力,丟到嘴巴裡嚼啊嚼,“以後走路要注意,不然撞傷了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可怎麼辦。”
看來確實是福爾摩斯的粉絲,而且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
不管怎麼樣先應和著,而且剛才撞到他也確實是我不對,“不好意思,我以後會注意的。”
他這才眯著眼睛把視線落到我身上,不對,他一直都是眯著眼睛的。
“看在你還識相的份上,本偵探免費幫你看看最近你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事。”他用慷慨的語氣說。
這話聽上去不像是偵探更像是算命的,我開始懷疑他粉的到底是不是福爾摩斯了。
總之還是拒絕,“不用了,我還有事……”
不知從哪裡掏出了黑框眼鏡戴上,原本的眯眯眼睜開,我看見翡翠的綠意。
“哇啊!”他驚叫一聲抱著裝滿零食的購物袋慌張地往後退了幾步和我拉開距離,“搞什麼,你這家夥早就死了嗎?”
好失禮的話。
失禮是失禮,但很有道理,我不自覺愣住,壓低聲音問他:“你看得見嗎?”
他拉回距離又仔細看了看,推了推鏡框,“不對,沒死,但是回來的原因居然看不清……”
旁人聽這話肯定覺得是在胡言亂語,但我居然能奇異地和他對上腦電波。
“回來的原因看不清”應該是指不知道我複活的原因。
原來不是偵探,是很厲害的靈媒啊。
正當我還想問他能看見彆的什麼信息時,他把眼鏡一收,翡綠色的眸色也跟著消失,變回一開始的眯眯眼,氣呼呼地說:“不看了。”
“是……是後續的內容需要收費嗎?”我結巴著問。
“我可不是什麼神叨叨的騙子,什麼後續的內容需要收費啊!”他朝我揮揮拳頭表示抗議,“不看是因為不想看,你這家夥也太倒黴了,看了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所以不想看。”
雖然才見第一麵,但我感覺這個男生的性格似乎和富江有一點像,都是很自我的類型。
不過回想我從小到大的經曆,確實挺倒黴的,好厲害,這都能看出來。眼看他抱著滿得要溢出來的零食袋要走,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服,“大師!請問以後要算命的話應該去哪裡拜訪您呢?”
戴著獵鹿帽的男生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張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