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之後的會議根本開不下去,老伯特團長頭都快變得兩個大了,隻能宣布休會,晚上再開二次會。結果瞎坐了一上午,什麼都沒決定好。”我坐在桌子上跟奶奶說起早上的會議,雖然團長還沒有公開消息,但也沒有讓人不許說不是嗎。

妹妹馬琪皺起眉,“朱莉,從桌子上下來,這張小桌子可承受不起你的體重,你沒聽到已經發出嘎吱嘎吱聲了嗎?”

“知道啦,馬琪好囉嗦,”我跳下桌子,小跑到奶奶的腳邊蹲下,“呐呐,奶奶你認識那個叫桃樂斯的超強姐姐吧,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提起[桃樂斯]這個名字,奶奶的表情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奶奶閉著眼睛,回憶起過往的時候不禁露出安詳又懷念的微笑,“桃樂斯姐姐啊,她是個喜歡在晴朗的天懶洋洋地嗮太陽、逗小貓咪的女孩哦,小時候我每每看到都覺得很像一個老婆婆在發呆呢,雖然現在變成老婆婆的人是我就是了。”

“唉~難以想象。”昨天她毫無聲息地突然出現,我快以為是鬼魂了。

奶奶嗬嗬笑著,“桃樂斯姐姐啊本質是很溫柔、很善良的人哦。”

我誇張地說:“我覺得整個基地的人都不會讚同奶奶你的說法哦。”

“基托爺爺可能會讚同的。”妹妹馬琪也湊過來。

“所以呢,桃樂斯做過什麼事讓奶奶覺得她是個很溫柔的人?昨天奶奶說五十年前桃樂斯是在阿爾法的時候是投宿在奶奶的家裡吧。”

“是呢,其實我的[秘傳傷藥膏]配方是桃樂斯姐姐教給我的哦。”

““哎哎?!!””我和馬琪都發出驚叫聲,奶奶的獨門秘製傷藥膏可是整個基地的必備急救物資,好多人都是托這個藥的福才免於受傷的時候被感染。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教奶奶配方啊,奶奶和外曾祖父給了她什麼好處嗎?她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好用的配方呀?”

“等等,馬琪你一口氣問太多了。”

“抱歉。”

“嗬嗬,沒事,”奶奶摸摸我們兩個的頭頂,“奶奶和外曾祖父什麼好處都沒給桃樂斯姐姐哦,倒不如說是桃樂斯姐姐幫了我們很多呢。”

“奶奶的媽媽在我不到五歲的時候就離開家再沒有回來了,奶奶的爸爸一邊辛苦工作一邊照顧著我,因為阿爾法的水資源誰要用錢買,老實說金錢一直很緊張。雖然將原來的房間收拾出來出租,但是來投宿的客人禮貌都不怎麼……”奶奶重重歎了一口氣。

馬琪表情很嚴肅,“那些客人欺負奶奶了是不是?”

奶奶輕輕拍拍她,“所以你的外曾祖父寧願賠錢都要將那些人趕走,之後也對住宿的人要求很高。”

奶奶拿出她兜裡的小木雕,無奈地說:“不過也正因為要求很高,所以一直都沒有符合要求的人來住宿呢。”

我想到結果了,“然後奶奶和外曾祖父就更沒錢開飯了。”

“就在這個時候,基托叔叔帶著剛來阿爾法的桃樂斯姐姐過來了,桃樂斯姐姐不光對租金、定金很大方,自己也很有禮貌。明明我們都沒有說,但是她發覺到我們家的難處之後,就經常會給點小費讓我幫忙跑腿,通過這種方式既讓奶奶我賺到錢,又保護了我的自尊。”

奶奶閉著的眼睛有些濕潤,“一開始我也沒有發覺,直到有一次我給桃樂斯姐姐買藥草的時候,藥材店的店員小哥哥說漏了嘴,其實前一天桃樂斯姐姐就到過他們店裡提前看過藥草並且交代過他們了。”

“配方的事情,桃樂絲姐姐也隻是很隨意地提起,8歲的我還以為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直到基托哥哥說這是市麵上都沒有的特彆配方,我才知道這個藥膏的價值。現在想來,在知道配方的前一晚,我好像發過牢騷抱怨做木工的爸爸經常手會受傷呢。”

“桃樂斯姐姐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這個配方的價值或是借此要求我和爸爸做些什麼報酬,即使之後我和爸爸十分鄭重地向她道謝、想給她什麼,桃樂斯姐姐直到來我們告彆也什麼都沒有要。”

我都感動到差點掉淚了,但是馬琪還在冷酷分析,“也可能是奶奶你的東西對她沒什麼用吧。”

“馬琪!”太不會看氣氛了。

但是奶奶沒有生氣,“那麼這次的事情又是怎麼樣呢?明明隻要桃樂斯姐姐不說,我們很可能就永遠不會知道子龜的事情,明明我們什麼像樣的報酬都給不出,桃樂斯姐姐卻還是願意舍命去戰鬥。”

“也可能這些魔獸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畢竟她連主宰者都能輕鬆打倒。”

“馬琪。”奶奶提高聲音叫妹妹,奶奶生氣了,然後奶奶又降低了一點聲音,抓起我和有點害怕的馬琪的手,“馬琪,朱莉,奶奶希望你們要記住絕·對不能將他人的付出和幫助視為‘沒什麼的事情。”

“這份付出可能對於那個人來說沒什麼,但是他人的付出、特彆是沒有回報的付出不是必然的。你們都長大了,知道從來不存在他人幫助自己是理所當然的吧?如果有人以這對於你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的理由讓你們去幫他做事,你們會覺得怎樣?”

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感覺糟透了,我不會理他,甚至可能還會因為他態度惡劣而揍他啊—”

換位思考,這不就是桃樂斯現在的處境嗎,然後我們就是沒有禮貌不知感恩的混賬?!這個角色轉換得讓我難受。

馬琪低下頭認真道歉,“對不起,奶奶,我知到了。”

奶奶粗糙又溫暖的手揉揉馬琪的額頭,“奶奶的這一生雖然過得動蕩辛苦,但是因為有很多人的幫助,所以過得還挺開心的哦。年幼的時候,有爸爸保護我,有基托哥哥的赤虎隊和白獅子守護我們,現在年老了有桃樂斯姐姐告訴我我的孩子未來還有希望,奶奶啊覺得很幸福哦。”

““奶奶!””我和馬琪感覺到點什麼趕緊抱緊奶奶。

“朱莉和馬琪都長成讓奶奶驕傲的漂亮姑娘了,乖,去告訴伯特團長,奶奶誌願報名參戰吧,我的這雙手還能自己推得動輪椅,可以幫忙運送物資。”

““不!!””

……

我看著兩個哭著鼻子被我強硬趕走的孫女,呀咧呀咧真是些大小孩呀,明明桃樂斯姐姐年齡比她們還小呢,哎呀這麼說我叫桃樂斯姐姐是不是不太合適呢?

我摸著爸爸雕給我的小木雕,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是我知道這是小時候的我,我也知道桃樂絲姐姐說“在城裡撿的”是在騙我。

當年撤離隻是一個下午的事,來得緊急,名額還有限,爸爸將我托付給基托哥哥後,說著之後一定回來找我之後就沒了音信。

在幸存基地找不到,求基托哥哥回城幫忙找,回來卻跟我說爸爸已經臨終了。但是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哦,自小相依為命,我一直感覺到我和爸爸之間有一條紐帶,我知道爸爸在不算活著地活著,我夢裡也能感受到爸爸痛苦的叫喊。

雖然歲數一直在增長,但是每到夜晚睡著的時候我總會又回到那次分開的時間裡。

“現在,我的噩夢終於結束了。”我將未完成的小木偶放進胸口的口袋裡,自那天起一直停滯的時間終於要開始流動了,“爸爸,我也要作為家長去努力了。”

————

一個人在會議室喘息的時候聽到敲門聲,是誰啊?我應該告訴門外的衛兵不要讓人進來才對。

“伯特。”

“賀拉斯叔叔。”雖然年老但腰背始終筆直的前金獅子隊隊長,現在也有著白獅子稱呼的賀拉斯叔叔在我對麵坐下。

“今天晚上在廣場你要發表演講吧。”

我一臉茫然,我沒有這樣的預定吧,“演講,講什麼?”

看到我的樣子,賀拉斯叔叔歎了口氣,“伯特,你還沒有下定決心啊。”

這話就是變相對我失望,我硬起脖子,嚴肅地指出他把自己的傾向加在我身上,“賀拉斯叔叔是主戰派吧。”

沒想到卻被賀拉斯嚴厲地喝止,“伯特,不要分派係。基地的人數很少,我們能夠活到現在靠的是團結一心。即使意見立場不同,也不能分派係陣營,這會割裂民心的。”

我有些慌亂,“抱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失言了,不該有的錯誤。明明我都已經65歲,坐上這個位置,穩健處理各項事務也有25年了,為什麼在這些前輩的跟前我總是還和以前的小鬼一樣,這讓我感到很挫敗。

賀拉斯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性子就是跟門羅一樣心直口快。但是啊,伯特,你是這個基地負責人了,必須要謹言慎行,不能做出會讓人誤會、錯誤解讀的話,不是什麼時候都會有能夠理解你的人在你身邊幫你解釋的,知道嗎?”

“我曉得的,謝謝,”我注意措辭地換了個問法:“賀拉斯叔叔是要參加這次戰鬥嗎?”

賀拉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閉上了眼睛一會兒才說:“伯特啊,我是個軟弱的人,是個比基托·凡還要軟弱得多的膽小鬼。”

隻有這點我絕對不認同!“怎麼會!那隻不過是隻再也站不起來的無牙老虎,怎麼能跟賀拉斯叔叔比。”

然而賀拉斯緩慢地搖頭,“你搞錯了,我隻是[體麵地放棄了戰鬥]而已。”

“什麼?”

“你們都說我當年是‘明智地放棄’,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不過是‘害怕地逃避’而已。”

這種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愕然地看著側過臉垂著眼皮的賀拉斯。

“伯特,害怕失敗沒錯,這是麵對巨大困難的第一反應和本能,特彆是作為最高負責人、作為被民眾寄予厚望的英雄是不能失敗的。”賀拉斯像是用儘全身力氣一般說得十分緩慢。

“一旦失敗了,就是終身洗不去的汙點,就什麼都不是,隻是個失敗者。即使你有充分的理由,失敗者的理由聽起來也隻是個笑話而已。傷心也不會得到同情,隻會招人厭煩。身居高位者身敗名裂,那多可怕啊。”

心臟就像被尖銳的利箭射中一樣,“不!不是這樣的,你彆說了!”

“伯特!聽下去!你有義務和責任聽下去!”賀拉斯一拍桌子,橙紅色的眼瞳等著我,一口氣說完剩下的話,“你討厭基托作為失敗者在人前抬不起頭來,但是你沒看到我從來都不敢直麵麵對他。因為基托是被失敗壓低了頭,而我始終挺直脊梁,不過是為了維持我自以為還有的自尊罷了!”

“不!不是這樣的,賀拉斯你沒做錯,當年要不是賀拉斯叔叔你迅速決定撤離,說不定當初就不會有這麼多人幸存下來了。”

“但如果我當年選擇跟基托一起並肩作戰,說不定會有更多的人幸存下來,不過今天討論這些都沒意義了。”賀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伯特啊,我當年或許沒有做錯,但是我也永遠都無法原諒我自己啊。[從戰鬥麵前逃開的膽小鬼]往後隻有還活著一天,這個身份就會一天比一天沉重。”

“但是隻為了自己的心情,隻為了自己考慮,作為負責人來說不是太過自私了嗎?”

“是這樣沒錯,”賀拉斯竟然承認了,“但是現在你的情況跟我當年不同,可以為公也為私。”

“從阿爾法到傑特,從字母表的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四十六年間我們換了28個基地。頻繁的時候甚至一年換兩次,阿爾法方圓二十裡的地洞和藏身的地方都已經被我們住個遍了,我已經想象不到下一次如果要換基地又要換到哪裡去了。”

“這個問題我以前開會的時候商討過,或許我們可以利用以前基地的設施——”

“那麼下一個基地裡麵還有多少人?”

“……”

“這個問題大家都知道,但是從來沒人敢問。我今天就說了,從第一個基地貝塔開始,每次換基地人數多則減一千人,少則三百人。我們現在就剩八百人了,還能再做幾次減法?更彆說阿爾法那裡殘留的物資已經不多了。”

“不、彆說了,賀拉斯,彆說了。”我垂下腦袋,不住地搖頭,實在承受不住的心臟隱隱作痛。

“呼——最後一句,伯特。我想告訴你,世界是變了,變得跟我們從前的世界截然不同,變得讓名為[戰鬥]、[鬥爭]的法則變得更加赤礻果。在這樣一個隻有戰鬥才能生存的世界,戰鬥失敗也沒什麼可丟人的。”

賀拉斯拉開椅子,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是來說服你的,隻是你跟當年的我實在太像了。作為曾經在這個岔路口做出過選擇的人,我是來跟你說一下走過了其中一條路的人的感受而已。”

說完這句話,賀拉斯就離開了。隻留下我一個人在會議室裡痛苦地捂住臉。

我憎恨那個背叛了我期待,因為一次失敗就再也抬不起頭來、將失敗寫在臉上的敗者。

結果他是戰鬥失敗的敗者,而我卻是比他以下的連失敗都不敢的膽小鬼嗎?

我無法忍受這點,我絕不可能忍受這點,這不就說明我這四十多年來的憤怒和厭惡都是錯的嗎?!我才是那個比基托·凡更低劣的人,並且五十年來毫無長進?!

四十年間我都是以此為動力不斷鞭笞自己拚搏變強,就是為了提醒自己絕對不能成為他這樣的人,如果、如果像賀拉斯說的這樣,那我這四十多年的動力和努力算什麼!?

想到這我甚至怨恨起直到今天才跟我說這番話的賀拉斯,既然你當初沒有說,那麼一輩子都不說不就好了。然後這麼想著,我又唾棄起不敢麵對的自己。

掙紮間想起桃樂斯第一次來基地時說過的話——【真是五十年來毫無長進。】

五十年前她在第一次狩獵時展現出的壓倒性的實力,給了當時的我極大的震撼。我發誓一定要發奮圖強,絕對會趕上跟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少女。之後桃樂斯消失了,我雖然不能再比較,但我相信全盛期的自己實力十分可靠的。

結果,桃樂斯當年展現出的實力不過是她的百分之一。剛穿越過來,下一刻就一個人輕鬆打倒了耗儘我們幾代人、無數戰士都無可奈何的墮落主宰者。

在基地起衝突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她出手的速度,甚至連她的影子都摸不著。斯摩萊特的讀心能力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隻不過是嬰兒玩具。

實力逆天的強大,對於自己奮鬥幾十年也趕不上五十年前的她,簡直不敢相信,但是自己這幅已經老朽的身體也無從鍛煉了,況且這之間的差距巨大得令人絕望,也隻能承認這就是生來就是強者的天才與凡人之間的差彆了。

但是如果連精神上都比不上五十年前的基托·凡的話!我的墳墓也不要也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