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2 / 2)

從衣櫃深處拿出一個小盒子,還以為已經再也不會有用到這家夥的一天了。

“基托,你要去戰鬥嗎?”

“是珀西啊。”我打開盒子,裡麵放著我昔日最好的搭檔,我拿起工具慢慢保養。

珀西在我對麵坐下,一定要聽到我回答似地問我,“基托,你要去阿爾法嗎?”

我垂下眼睛注視著銀色的木倉管,“為年輕人鋪路是老人的使命啊。”

“騙子。”

“……我沒有說謊。”

“但也不完全誠實吧,”珀西雙手放在桌上,身體前傾問我,“你就是為了桃樂斯,你這個騙自己的蠢貨。”

子彈隻剩6顆了,待會去問埃文斯能不能幫我做一些吧,還要在裡麵注入魔力,需要花一些時間準備。

珀西還在說,“不過竟然是‘時間穿越’這也太扯了,‘神隱’不是傳說才有的事嗎。你找了人幾十年,結果對方隻是一眨眼就來到五十年後,真是太他媽操|蛋了。”

我指正她的話,“我沒有找幾十年。”

“但你也一直沒有結婚和談過女朋友吧,那就差不多了。”

“差很遠,你不要亂說。”

之後我們沒再說話,我也隻是默默做著機械保養,不愧是多萊斯的上等貨,這麼多年沒用了也依然完好,也不枉我當年背了整整三年的貸款了。

“桃樂斯說她比起活著,寧願迎著自由去死,但是這是強者和年輕人的台詞,”珀西拿走我的潤滑油,“基托你老了,就這麼老死不好嗎,反正你也沒多少年好活了。”

我看著手裡的鑷子,“為了阿爾法戰鬥,是我的宿命。”

“你已經為它戰鬥過了,”戰鬥得粉身碎骨、身敗名裂、萬人唾棄,我咽下這句話,“你已經可以不用再戰鬥了。”

“戰鬥是男人的使命。”

“嗤—漂亮話,”既然還嘴硬我就不客氣了,我尖銳地指出:“基托·凡,你覺得你還有踏上阿爾法的勇氣嗎?”

“……”

基托沒說話,我撇過頭,彆怪我,我也隻是為了你好,格裡芬死前也交代過讓我看好你。

良久基托才說:“珀西,無論我有沒有勇氣,無論我能不能,我都要去。”

這樣說著的基托竟然有兩分以前的他的影子,真是諷刺,當年多少人、我、埃迪和格裡芬給他打氣都沒能讓他振作。

現在我所希望的可不是讓你振作起來,“看看你的手吧,又老又皺,連木倉都拿不起,開一發怕不是你這個貧弱的身體都會被後坐力給掀翻在地,還瞄不準,隻是個拖後腿的。”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嘖!怎麼在這個時候倔起來了,真的搞不懂你們這些男人的思考回路!

我大聲說:“你會死在戰場上的!”

然而基托隻是淡淡地回答了三個字:“我知道。”

我忍不住地拍桌站起,“你知道你還去?!”

老實說我對桃樂斯怎麼樣、阿爾法是死是活還是全滅都無所謂,我愛上的人已經死去,這座城市也背叛了努力為它戰鬥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都是它活該!

我隻是不想當年唯一一個剩下的隊友再次受到傷害,然後無價值死掉而已。

拜托了,你如果一定要去,至少也給我一個能夠接受的理由啊。

然而基托什麼都沒說,隻是重複練習著上彈的動作。

珀西問我,“你會跟桃樂斯說你喜歡她嗎?”

我抬起頭看她,“珀西,你看看我,我已經是一個牙齒都快掉光了的74歲老頭子了。”

“那又怎麼樣!你喜歡了她這麼多年,就算是拒絕,要個結果又能怎樣!”

珀西是為我著想才這麼說,但是啊——“比起滿足我的喜歡,我更不想讓她為難啊。”

時空穿越,不告而彆也不是桃樂斯所願,眨眼間來到如此糟糕的未來,還被一個糟老頭子自顧自地說了一通,除了令人感到為難,什麼都不是。

珀西罵我,“沒出息!”

可不是嘛,真的太沒出息了。

五十年前還在那阿爾法大雜燴餐館裡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赤虎隊隊長,一轉眼就變成了被人鄙視得頭都抬不起來的老爺爺,不是沒出息又是什麼呢。

我以為經曆了一切的我心情已經不會再有起伏,但是當我從伯特口中聽說了,親眼看到那個一如當初明豔照人的女孩,再回到地下室的房間中看著自己稀疏的白發,心裡溢出的無地自容竟然讓我動彈不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世界啊還真是充滿意外。

原以為和平繁榮的世界朝夕間土崩瓦解,原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實則什麼都守護不了,原以為隻是年輕時一份淺薄的喜歡,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忘,要是有人談起也能平靜地說出年輕時是有過這麼一個女孩,再遇後卻發現從來沒有放下過。

但是唯有最後一次意外,我很感謝。至少我知道當年女孩不是因為討厭我而突然離去,至少女孩沒有經曆過當年世界崩塌的災難,至少我還能在死前見她最後一次。

“榮譽、戰功、成就、認同,事到如今,我已經不需要了。”我仰起頭看向珀西,“我隻是希望能夠死得其所而已,正如你所說我已經時日無多了,我生是阿爾法的人,死,我也要死在阿爾法的土地上,這是我年輕時候就發過的誓。”

珀西碧綠色的眼睛犀利地審視著我,我坦然地跟她對視。

當年那場保衛戰失敗,沒能守護好必須要守護的事物,眼睜睜看著深愛的城市全麵淪陷、一起吃過飯、喝過酒、互相調侃過的熟人朋友變成吃人的怪物。

自那時起我的時間就一直停在那一天。

五十年過去了,趕不上撤離的百姓絕望的眼神,因為我的沒用而死掉的亡靈、變成非人怪物痛苦徘徊的朋友,一直都在我眼前。

基托·凡無法在這些人的麵前抬起頭來,基托·凡在那一天已經死掉了。

要說被留下來的這個軀殼還有什麼奢望的話,那就是我希望能夠在最後能夠作為基托·凡死掉。所以就算沒有桃樂斯,在感到時日無多的時候我也會自行前往阿爾法了斷此生。

“隨便你吧。”珀西放棄似地扔下這句話,踩著義肢走了。

抱歉了,珀西,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隻是如果能在最後的最後,可以在喜歡的女孩麵前耍一下酷的話就更好了。

畢竟為了喜歡的女孩戰死,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隻是這點奢望的私心,我實在沒有資格說出口,就讓我帶到墳墓裡去吧。

————

今晚的地下基地前所未有地燈火光明,最大的大廳中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站不下了就擠在大廳旁邊的通道裡,或是大人抱著小孩,幾個大人疊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注意力都放在站在中央高台上穿著黑獅製服的基地最高負責人上麵。

拿著擴音器的老伯特誠懇地說明除了我後來附加人數要求以外的情況,包括他們自己推測的結果和行動方案中可能出現的犧牲。

幾百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是選擇安守現在的基地,還是去尋找、去抓住未來的希望,所有人都要賭上性命做出選擇!無論你選擇的是什麼,我都會給予充分的尊重,誰也不會批判你的,因為生命是自己的!”

“而我作為我自己、作為這個基地的負責人、作為黑獅團的團長,我的選擇是去戰鬥!我自己也會親自走上戰場!”

民眾討論的聲音更大了,老伯特旁邊的護衛花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人暫時安靜下來。

“各位,老實說雖然我剛剛說得很大聲,但是其實我心裡麵也很害怕。我是親曆過阿爾法淪陷時的狀況,年輕時也曾多次到阿爾法去直麵那些不講道理的強大魔獸,甚至已經數十次上百次看著我的隊友被殺死。”

“魔獸實在太可怕了,然而即使如此,我們仍然要去戰鬥。過去,是為了尋找能夠生存的物資,為了活著,現在也是為了活著——”

老伯特深吸一口氣,“為了能夠活到未來,為了能夠活著看見陽光,為了我們的孩子、下一代能夠在陽光下成長!”

老伯特說起過去戰友的遺言、因為生存環境過於惡劣而不幸夭折的孩子對未來的憧憬、說起這一代年輕人沒有看過的阿爾法美麗日出與日落……

共同的回憶引起無數人的共鳴。

最後九十度鞠躬請求有誌之士的幫助。

現場響起如雷鳴般的掌聲,掌聲久經不息。

十分煽情的演講。

那麼最後會有多少人選擇去戰鬥呢?

不管怎樣,在這個沒有神跡的世界,可沒有安全等待恩賜的選項。

設置了三天時限的我並沒有離開幸存者基地,而是使用潛行和隱匿的技能潛藏在基地裡,用附加了竊聽魔法的魔法道具監聽情況。

走出幸存者基地,迎麵而來就是末日冬天零下的冷風,這點低溫對於我來說毫無影響,倒不如說風裡的黑色瑪娜還在源源不斷地幫我補充能量。

我沒有召喚坐騎,而是靜靜地一個人走向阿爾法。

我仍然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說出子龜還活著的話,提出自己能幫他們的提案。

浪費時間,明明這邊還要趕著去世界各地找舊日教團和神靈的情報。

性價比低,就算子龜能順利出生落地,這些人也不知道能在這個世界活多久,相反隻要我找到有用的情報,回去就能拯救無數的人生命。

完全無用,這裡是未來,而我終將回到過去改變未來,也就是說不會有這樣的未來。如果在我回到過去的時候這個未來、這個世界的一切就消失的話,那麼我做的所有都僅僅隻是我自己的一段回憶罷了。

無論理性從哪裡思考都無法得出一個有說服性的理由。

即使從感性上,我對阿爾法這些人也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即使是基托·凡和梅在我看來也不過是說過幾句話的認識的人罷了。

這些人要敢對我不利,我能眼睛都不眨地斬下他們的頭。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做出這麼愚蠢的選擇呢?

風雪吹拂中,我突然想起在地球時看過的一個神話故事:在教會的捐贈箱前,富人捐了一百個金幣,窮人投了一個銅幣,神卻說這個銅幣比金幣更有價值。

當時的我想一百個金幣的作用可比一個銅幣大多了,一百個金幣能救濟多少窮人,從社會現實效益來說,為了鼓勵富人多多捐贈,好去救更多的人,神應該讚揚富人的捐助才對。

現在的我有點理解了,富人的救助是達則兼濟天下的從容、居高臨下的慈悲,我付小費讓小時候的梅幫我跑腿就是這種。

而窮人將手裡唯一的麵包分給你是一片赤心的真誠。我自己做不到,所以也不指望他人對我這麼做。

算上地球的經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兩個自己都窮困交迫,還會為我考慮的人……

算了,儘人事聽天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