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算帳(2 / 2)

“我不暈了心宜,你看我,看我,我不暈了。”摸到那具冰冷的身體之後,慕龍龍把牙根咬得‘咯吱’一響,用慷慨赴死的姿態撲了上去,將它死死摟在懷裡。

束帶的尖端輕輕晃動。

“我……”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怕黑,怕鬼,但是!我不怕你!你回來!你再回來嚇我一次,我保證不暈,真的!”

雖然眼睛沒睜,雖然脊背顫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但他還是捧起了她的臉,一口親了過去。

一根束帶溫柔地兜住了他的嘴巴。

“心……宜?!是你!”慕龍龍終於反應過來了,“在幻境中你就一直陪著我!”

束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一人一束帶嘀嘀咕咕地訴起了衷腸。

慕龍龍越聊越大聲:“所以心宜啊!像我這樣,本來非常非常害怕鬼的人,為了你可以克服恐懼,這才叫真的愛情,明白了嗎?原本不怕鬼的人,看見女鬼敢撲上去,那不叫愛,而叫見色起意!懂嗎?那有什麼可感動的?”

束帶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地點頭。

*

飛舟緩緩停在了一座巨城之下。

仙域的雲霧是靈氣凝聚而成,時常飄在距離地麵不到十丈的地方。此刻便有一片雲遮在刻了‘龍臨府’三個大字的牌匾之上,更顯仙氣飄飄。

當然,這樣的景象仙域中人早已見慣,誰也不會抬頭望上一眼。

慕龍龍把薑心宜的屍身收進了乾坤袋保存起來,撫了撫腰間束帶,道:“這次試練是龍臨府主親自點的各宗弟子,我若搞砸了,娘又得應付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心宜,委屈你跟我再耽擱幾日,待回到宗門,我會讓娘親想辦法救你。”

束帶溫柔地貼了貼他的手背。

“走吧!”

慕龍龍取出通行令,幫助身份可疑的梅雪衣三人順利進入城中。

“衛王大哥,王後姐姐,日後若有什麼難處,隻管到清靜門尋我,我慕龍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瀟灑地拱手躬身,行了個大大的禮。

梅雪衣看著這傻小子,幽幽歎了口氣。

感覺就像第一次送娃子去學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為自己即將鵬程萬裡報答雙親,殊不知老父親老母親還要為他操碎一堆堆的心。

衛今朝偏偏頭,示意妖龍隨慕龍龍去。

梅雪衣微愕:“陛下,這是仙域。”

好不容易得了妖龍這麼大一個助力,他居然把它派去保護她的糟心娃子?

“許多地方要與王後單獨去,許多話要與王後單獨說。有我在,還用得著誰。”衛今朝溫和自負地笑著,執起她的手,徑直踏入左邊的華道。

這座城便是整個龍臨府地域的核心所在,城中兩兩巡邏的修士,修為皆是元嬰之上,放在尋常宗門已是長老級彆了。

梅雪衣隱隱有些擔心。兩個凡人這麼大搖大擺在仙域晃蕩,合適嗎?

仙域畢竟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殺人奪寶那種事情屢見不鮮。她與衛今朝雖然沒露什麼外財,但是二人的容貌放在仙域也是非常紮眼,總會被有心之人惦記。即便在城中不敢做什麼,但就怕被人盯梢跟蹤。

梅雪衣一生打打殺殺,看儘了人性的陰暗麵,不得不多慮。她仔細留神著周遭的人。

逛過半條街之後,梅雪衣慢慢把心臟放回了胸腔裡。正如衛今朝所料,城中修士看不穿他二人修為,下意識地誤以為他們是一對化神期道侶,神色間頗為恭敬,根本不敢衝撞。

她問:“陛下今日有何打算?”

“購置些刀劍防具。”他道,“方便我一統天下。”

梅雪衣深以為然:“不錯。哪怕最低階的入門弟子佩劍,在凡界也是絕世神兵。”

衛今朝垂眸正色道:“王後,你我的將士,自然要用最好的東西。蕩平四洲之時,衝鋒陷陣的得是他們。他們若頂用,便省得我禦駕親征。”

梅雪衣:“……嗯嗯嗯。”

轉過兩條街,衛今朝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的聲音十分溫柔平靜:“王後,這便是你常與沈修竹共赴的仙靈泉麼?”

梅雪衣方才便覺著這條街眼熟,循著他的視線一望,隻見一間店鋪的二層樓欄上係著飛練,像一道懸空的彩虹,落往城外青山腰。

店鋪上方懸著一塊竹葉匾,上書“仙靈泉”三個大字。

梅雪衣是魔修,根本沾不得靈氣,不過她的確常常光顧仙靈泉――洗傀儡。

三隻傀儡經年累月陪她出生入死,是她最忠心的屬下。

它們越是擺出無欲無求的臉,梅雪衣就越是想要好生照料它們。傀儡不會吃東西,她便把它們洗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

在仙靈泉洗澡舒不舒服梅雪衣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它是最貴的。

最貴的就是最好的。

次數多了,總會被人撞見。那些老賊打不過她,弄了不少豔-情話本來編排,像仙靈泉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令人浮想聯翩、文思泉湧。

梅雪衣總算是回過味來了,她怔怔地望向衛今朝,迎著他略微扭曲的視線,緩聲問道:“陛下介意我與沈修竹,莫非不單是因為出城一事,還有我奪舍柳小凡之後,在仙域發生的事情麼?”

他看到那些話本了?他不是死在陣前了嗎?難道……他入了鬼道?!

梅雪衣瞳仁收縮,心臟猛地攥緊。

他的笑容更加溫柔,一隻大手輕撫著她鬢邊的發絲:“不如一邊共浴,一邊如實交待。”

梅雪衣:“……其實我現在就可以解釋。”

他笑著,不由分說把她帶進了仙靈泉店鋪。

一炷香之後,梅雪衣第一次泡上了仙霧氤氳的靈泉。

靈泉呈半月形,池壁和池底用的都是摸上去很有彈性的橙色軟玉,泉水很燙,呼吸之間卻是清爽的靈息,令人心曠神怡。

冰冷的身軀陰惻惻地貼在身後,他環著她,耳語低沉:“王後可以解釋了。”

“沈修竹他不是人。他是傀儡。”梅雪衣一句話就交待得清清楚楚。

她最厭煩就是心思彎彎繞繞,彼此猜來猜去。

“我遺忘了所有與凡界相關的事情,所以一直想不起第一隻傀儡的來曆,我隻知道它叫竹,我帶著它屠了飛火劍宗。後來我又煉了兩隻傀儡,一隻叫白一隻叫黑。白就是慕龍龍,黑還沒有出現,我隻大約記得是在南大洲那邊撿到的。”

“傀儡不會說話,無法進食,傀儡……不是男人。”她轉過身,麵對著他,身體壞意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與陛下不一樣的。”

他的眸色驀地深沉。

他歎息,音色徹底沙啞:“妖精。”

她的脊背撞上了池壁。軟玉微微凹陷,承托著兩個人的重量。

他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即便不是人,可他還是伴了你日日夜夜。”

梅雪衣:“……那陛下打算如何罰我?這樣麼?”

她讓他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妖精。

衛今朝:“……”

仙霧肆意翻騰,如有蛟龍在水中迅猛穿梭。

“陛下分明就不吃慕龍龍的醋,”她攀住他的肩,聲音軟且破碎,“偏要借沈修竹來欺負我。你不如乾脆今日一次欺負夠了,算完這筆帳,將姓沈的翻篇吧!”

她心中打著小算盤。

如今她未修魔道,靈泉對於她來說就是十全大補湯,身軀的疲憊迅速就能消解,隨便他怎麼折騰。

反正她的身體很喜歡他。

他低笑著咳嗽起來。

咳了一會兒,將她打橫抱出靈泉,壓在池邊的軟玉上。

梅雪衣:“……”

“王後,”他嗓音沉沉,“想征服我?我拭目以待。不過現在,你還不行。”

他覆下來,唇從她的唇角開始進犯。

等到梅雪衣迷迷糊糊再一次被抱進池子裡麵時,就連靈泉也救不了她了。

她倚著他,任他替她清洗汗濕的頭發。

“陛下,”她有氣無力,“前世,你入了鬼道對不對?”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片刻之後,胸腔悶震,低低應:“嗯。”

“你為何不來找我?”她道,“難道你找過我了,但我那時已經忘了你麼?”

“不,你沒忘。”

她錯愕地偏過頭,仰起臉來看他:“我以為奪舍柳小凡的時候出了什麼差錯,以致我忘記了過去,隻記著要複仇。”

“不是的,你記得。”他不假思索。

“那你為何沒有找我?”她問,“你又不是扭捏糾結之人。經曆了那樣的事情,難道我還會在意你是人是鬼?況且嚴格說來,我入了魔道,同樣已經非人。”

他半晌不語。

她回眸看他,見他唇角浮著慘笑:“王後,我找錯了地方。”

梅雪衣凝視著他,心臟不禁緊張地懸了起來。

“我遍尋不見……”他垂下了頭,“以為你已下了黃泉。”

梅雪衣倒抽了一口長長的涼氣:“所以,你到幽冥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