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好笑地注視著麵前這個語出驚人的白衣女修。
“道友, 一株紫砂珠而已,不至於。我也就折了一朵來用,剩下大半株, 贈你,就當交個朋友。”
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匣子遞過去。
梅雪衣絲毫沒有懷疑衛今朝。
她和他經曆了那麼多,兩世的恩愛糾葛重如山海, 根本無人能夠插足。
若是路上隨便跳個人出來胡言亂語幾句她都信, 那有病的就不是衛今朝, 而是她的腦子。
白衣女修並不看梅雪衣, 也不接那匣紫砂珠, 她依舊死死盯緊衛今朝,眸中翻湧著恨意。
半晌, 緩緩轉動眼睛, 冷冷地道:“我並不是因為拍賣場的事而記恨,而是通過魂血認出了他。雖然已經改頭換麵, 但我知道他就是我兒子的生父。他拋下我們母子已有數十載,想必是瞞著你的。既然你並不知情,那我便不會遷怒於你――你讓開, 今日, 我要手刃這狼心狗肺之徒!”
梅雪衣活了幾千歲,看人的本領還算有幾分。聽她這麼一說,便知道女修並非信口雌黃,此事必定有什麼誤會。
對此人,她心中倒是生起了幾分好感――是個爽利、拎得清的女子。
而且看清對方模樣時, 心中隱隱覺得仿佛在哪裡見過,並且不是壞印象。
“道友誤會了。”梅雪衣把衛今朝擋到了身後。
就怕這暴君心生不耐, 一支幽冥箭就把女修送入九泉。
梅雪衣好脾氣地解釋道:“我與我夫君隻是凡人,不可能有幾十歲的兒子,道友想必是認錯了人。”
“凡人?”白衣女修重重蹙眉,釋放神念仔細探查梅雪衣。
“還真是凡人!”她愕然退了一步,“我以為你與我一樣,同是問虛。”
手一招,隻見手指劃過之處,空氣像波紋一般晃動,凝出一個介於虛實之間的八卦圖形。這便是問虛修士才能施展的秘技。
“問虛?!”梅雪衣比她更加吃驚。
仙域什麼時候問虛滿地走了?隨便買個最普通的靈草都能招惹到問虛大能?
問虛啊,僅次於合道的存在啊。
前世,她曆經九死一生,修習從未有人成功過的天魔血解大術。魔功半成時,加上傀儡竹,也就堪堪夠得著問虛的邊。願意用命來搏修為的人很多,這是捷徑,也是踏著前人枯骨,過那黃泉上方的獨木橋。像她這樣最終功成的,百萬人裡麵未必有一個。
而修仙者想要達到問虛境,更是難上加難。因為正統修士連搏命的機會都沒有,每一個步入問虛的修士,必須擁有超絕的天賦、堅韌的心誌、比旁人多付出千萬倍的努力、龐大到尋常宗門根本無法支撐的修煉資源,還要加上運氣,這些條件缺一不可。
前世梅雪衣與仙門作對,每擊殺一名問虛修士,仿佛都能看到連綿的靈山在崩塌。
那都是錢啊!
不曾想,今生以凡人之軀來到仙域晃悠,居然上來就招惹了傳說級彆的問虛修士,起因隻是一株平平無奇的紫砂珠?那也罷了,這問虛修士居然還把衛今朝錯認成了她孩子的父親?
實在是荒謬。
等等!梅雪衣忽然意識到哪裡有點怪怪的――
問虛女修?男人沒了,獨自養大孩子?這情節怎麼似曾相識……
還沒等她想明白,白衣女修緊皺雙眉,冷淡地開口了:“你被騙了。你是凡人,他可不是!我感應到他身上的魂血與我兒身上的魂血一脈相承,絕不可能認錯。你且看著!”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胎毛玉佩。
注入靈氣,玉佩熠熠發光,一縷殷紅光芒照向衛今朝垂在身側的手。
梅雪衣愕然望向衛今朝,隻見掩在寬袖下的手指上有光芒微微閃爍,仿佛在回應玉佩的魂光。
他抬起手,右手食指指尖有魂血若隱若現。
梅雪衣:“???”一瞬間,好幾個清晰而淩亂的念頭衝入她的腦海,令她一時回不過神。
“這下我看你如何抵賴!”白衣女修恨聲說道,眼角緩緩沁出一滴淚。
淚猶垂在眼角,她已瞬移而至,一掌擊向衛今朝!
梅雪衣來不及說話,揚手將裝了紫砂珠的匣子迎麵擲了過去。
白衣女修的手掌穿透木匣,泛起一陣玄妙的波紋。
問虛,身魂合一,虛實相交,攻防一體。
又一瞬,女修已攻到身前。
衛今朝寬袖一揚,一個叫人始料未及的大家夥陡然出現,擋在雙方之間。
問虛修士也不禁愣了一愣。
就在她愣神的霎那,衛今朝不疾不徐,攬住梅雪衣退到了幾步之外。
梅雪衣定睛一看,隻見他取出來攔人的東西,是……靈玉飛舟。
女修懵了片刻,嘴角微抽,抓住飛舟扔到一邊。
再要進攻時,梅雪衣已抓緊時間喊了一句:“你是慕龍龍的母親對嗎?”
問虛女修獨自把孩子撫養長大這種事情,恐怕整個仙域僅此一家。
讓梅雪衣沒想到的是,慕龍龍這糟心娃子居然能和衛今朝能扯得上關係。
女修皺眉:“你知道小龍?”
梅雪衣:“……”不僅知道而且還為娃子操碎了心。
“所以你明知我們母子存在,卻還是與他不清不楚?”白衣女修的神色陡然淩厲。
“請稍微等一等,我問問清楚。”梅雪衣生無可戀地回眸望向衛今朝,“陛下,我絕對相信你不可能生出慕龍龍那種傻兒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衛今朝歎息一聲:“王後,魂血的來曆,你不記得了麼。”
寬袖之下揚出冷白的手,漫不經心地抬起,姿勢尊貴傲慢,像是在接受番邦的臣服。
“妖龍!”梅雪衣恍然大悟,“是妖龍交給你的魂血。”
他淡笑頷首。
梅雪衣:“……”
腦海中的線索瞬間串聯起來,得到了一個令她錯愕的真相。
妖龍是慕龍龍的生父,所以才會出現在慕龍龍身邊保護他。衛今朝收服妖龍,妖龍交出魂血締結契約,以致慕龍龍的生母將衛今朝錯認成了孩子的父親。
問虛女修已聽出了症結所在,她微眯起眼睛:“你們認識那條負心之龍?他在何處!”
梅雪衣歎息:“這其中必是有什麼緣由。”
妖龍知道慕龍龍怕黑、怕鬼,它隨行保護他,為他和魘魔拚命――以妖龍的實力,其實可以選擇撕破蛛網逃離,並不是非要和魘魔拚命。它這麼做,必定是為了慕龍龍。
這麼看來,慕龍龍提過的那個一直偷偷照料他、給他東西、替他解決麻煩的人,很可能根本不是他的外公慕蒼白,而是這個做好事不留名的‘龍道友’。
“什麼緣由能叫他拋下我們母子數十年?”女修眸光微閃。
“我想一定事關你們安危。”既然遇到了正主,梅雪衣便把先前讓慕龍龍轉達的話再說了一遍,“我有絕對可靠的消息,不出幾年,東聖宮會出手滅掉你的清靜門,一個人都不會放過。”
女修微微睜大了眼睛,雙唇微啟。
梅雪衣豎手製止她說話:“我知道你是東聖主慕蒼白的女兒,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對你出手的人,修為是合道。”
“我自幼沒有母親。而我父親,他心中隻有他自己的鴻圖霸業,我在宮中那麼多年,與他相見次數屈指寥寥。”問虛女修抿住雙唇,認真地抬起眼睛,“多謝道友的消息,我會萬分注意的……慕遊鄭重謝過。”
她乾淨利落地躬身施了個禮。
梅雪衣莫名感到一陣輕快,看著慕遊冷冽俏麗的麵龐,心中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可否告訴我,那條龍如今是什麼情況?”慕遊閃爍著眸光,輕聲問道。
梅雪衣望向衛今朝。
妖龍不肯與母子二人相認,想必有他自己的顧慮。
妖龍認了主,與衛今朝可以通過神魂直接聯絡。
衛今朝動了動眼皮,淡聲道:“走吧,他們遇上麻煩了。”
梅雪衣:“……”
“小龍不是參加龍臨府安排的低階試練嗎?”慕遊壓下眉眼,“本該沒有危險才對。難道要滅我清靜門的人,此刻便已開始動手了?”
梅雪衣示意慕遊一道登上飛舟同行。
“我與妖龍相識時,他的修為便在我之上。有他在,竟還能出事麼。”慕遊眸中儘是冷意。
衛今朝禦舟而行。
梅雪衣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慕遊:“妖龍知不知道你知道他是妖?”
慕遊緩緩搖頭:“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知道的。畢竟是枕邊之人。”
她的語氣非常複雜。
“你們從未挑明此事?”梅雪衣奇道。
“沒有,”慕遊道,“我見他瞞得辛苦,便也不願拆穿。小龍還未出生時,他忽然離開了我們,再無音信。”
梅雪衣明白了。為了這對母子,妖龍想要做人,想要堂堂正正與他們在一起。
她歎息道:“妖龍他舍棄了妖身,重修仙道。”
“什麼?”慕遊睜大了眼睛,“妖族化去妖丹,凝出魂魄,那是九死一生啊!”